梅雨季的青石板路泛著油亮的水光,李承道的青布鞋踏過積水,褪色的道袍下擺沾滿泥漿。他抬手抹了把臉上的雨水,露出眼角細密的皺紋,腰間八卦玉佩隨著步伐輕輕撞擊,發出沉悶的聲響。身旁的林婉兒突然拽住他的袖口,桃木劍劍柄在她掌心沁出冷汗:"師父,廟裡的血腥味..."
破廟的梁木上垂落蛛網,在穿堂風中輕輕搖晃。三具屍體呈跪姿倒在供桌前,脖頸纏繞著猩紅的風箏線,如同係在提線木偶身上的絲線。最年輕的死者不過十三四歲,指甲縫裡嵌著碎紙,掌心還攥著半隻殘破的蝴蝶風箏——翅膀上的金線勾勒出詭異的符咒,在昏暗的光線下泛著暗紅,像乾涸的血跡。
"二十年前的標記。"李承道蹲下身子,枯枝般的手指拂過風箏邊緣。他記得當年第一個失蹤的孩童,手裡攥著的也是同樣金線勾邊的紙鳶。那時他還是個初入道門的弟子,跟著師父來調查此案,卻親眼目睹師父被漫天風箏線絞成血霧的慘狀。這段記憶如同一道永不愈合的傷疤,在他心中隱隱作痛。
林婉兒突然驚呼一聲。最年長死者的眼皮猛地睜開,渾濁的眼球上爬滿血絲,喉嚨裡發出類似風箏線摩擦的刺耳聲響:"逃...逃不掉..."話音未落,屍體七竅突然湧出墨色液體,在地麵蜿蜒成詭異的圖騰。
"退開!"李承道扯住徒弟後領,將她拽到身後。道袍下擺無風自動,他從袖中抽出符紙,指尖在符紙上快速遊走,口中念念有詞。符紙瞬間燃起幽藍火焰,照亮了牆上用朱砂繪製的巨大風箏圖案——每個風箏尾部都係著孩童的名字,密密麻麻,觸目驚心。
當夜,客棧的油燈忽明忽暗。李承道在桌前鋪開泛黃的卷宗,二十年前的字跡已經暈染模糊。林婉兒蹲在地上,將白天收集的風箏碎片拚在白布上,突然抬頭:"師父,這些符咒的寫法...和你教我的邪術很像。"
窗外傳來竹哨聲,尖銳得如同孩童的哭嚎。李承道臉色驟變,撲到窗邊時,正看見一隻鳳凰造型的風箏掠過屋簷。月光下,風箏骨架泛著白骨般的光澤,尾羽上綴著的不是綢緞,而是縷縷青絲。
"追!"李承道奪門而出,林婉兒緊隨其後。雨不知何時停了,空氣中彌漫著濃重的血腥味。他們追到街角時,正看見一個身著雲錦長袍的少年將線軸拋向空中,數十隻風箏如同黑色的巨鳥,朝著不同方向飛去。
"趙文遠!"李承道認出了這個富商之子。少年緩緩轉身,蒼白的臉上掛著似笑非笑的表情,眼尾用朱砂點著妖異的紅點,像是哭紅的眼睛。他抬手輕撫袖口金線繡著的風箏紋樣,聲音如同浸在冰水中:"道士先生,這是我家的傳家手藝,你也想學?"
林婉兒握緊桃木劍就要衝上去,卻被李承道攔住。他注意到少年身後的牆根處,蜷縮著一個瑟瑟發抖的孩童,脖頸係著半截風箏線,眼中滿是恐懼。
"明日便是風箏節。"趙文遠拾起地上的線軸,慢條斯理地纏繞著絲線,"聽說師父最擅長破陣?不如來我家的風箏會上露兩手?"他突然湊近,壓低聲音:"二十年前沒解開的謎題,或許能在明天找到答案。"
李承道盯著少年腰間晃動的銀鈴——和二十年前師父遇害現場留下的殘片一模一樣。當他伸手去抓時,趙文遠已經消失在街角,隻留下滿地破碎的紙鳶,每隻風箏上都用鮮血寫著同一個字:債。
回到客棧,李承道在燈下反複摩挲著銀鈴殘片。林婉兒突然指著窗外:"師父,你看!"月光中,無數風箏線從四麵八方彙聚而來,在屋頂編織成巨大的蛛網。而在蛛網中央,隱約可見二十年前失蹤孩童的身影,他們手中高舉著燃燒的紙鳶,臉上帶著詭異的笑容。
"該來的還是來了。"李承道將符紙貼在門框,"婉兒,準備好桃木釘。這次,我們要把二十年前的債,一並討回來。"窗外的竹哨聲越來越急,仿佛有無數孩童在齊聲呼喊:還我命來...
三更梆子聲穿透潮濕的空氣,李承道握著羅盤的手微微發顫。指針如發瘋般旋轉,最終停在趙家宅邸的方向,天池中的銅魚泛起幽藍的光,預示著前方有極強的陰氣。林婉兒將桃木劍橫在胸前,劍柄上的紅繩在夜風中獵獵作響:"師父,那趙文遠腰間的銀鈴..."
"和當年殺害你師祖的凶器一模一樣。"李承道摩挲著懷中的銀鈴殘片,金屬邊緣早已被他摸得發燙。記憶如潮水般湧來,二十年前的風箏大賽上,當漫天紙鳶化作絞殺的利刃時,空中回蕩的正是這種清脆卻帶著寒意的鈴聲。
趙家宅邸的朱漆大門緊閉,門上的銅釘卻滲出黑血。李承道咬破指尖,在掌心畫下鎮邪符,輕輕一推,門軸發出令人牙酸的吱呀聲。庭院裡擺滿了各式各樣的風箏,在月光下宛如沉睡的魔物。突然,一隻蝴蝶風箏的翅膀猛地顫動,翅膀上的符咒竟開始緩緩蠕動,變成一雙血紅色的眼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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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心!"林婉兒揮劍斬向飛撲而來的紙鳶,桃木劍卻如砍在活物身上,濺起黑色的汁液。數十隻風箏從四麵八方湧來,風箏線如同有生命般纏繞住她的腳踝。李承道迅速甩出捆仙繩,符咒在空中劃出金色的軌跡,將紙鳶群暫時逼退。
兩人躲進回廊時,一陣銀鈴聲從二樓傳來。李承道抬頭,正看見趙文遠倚在雕花木欄杆上,雲錦長袍無風自動,腰間的銀鈴在月光下泛著冷光。"道士先生,你找錯方向了。"少年嘴角勾起詭異的弧度,隨手拋出一隻蜈蚣風箏,"真正的秘密,在地下室呢。"
地下室的石階上布滿青苔,越往下走,腐臭味越濃。林婉兒點亮火折子,昏黃的光線中,牆壁上密密麻麻釘著孩童的畫像,每張畫像的眼睛都被剜去,取而代之的是一枚枚銅錢大小的孔洞。李承道的目光突然被牆角的木架吸引——上麵整齊排列著數百個線軸,每個線軸都纏繞著猩紅的絲線,絲線的末端係著一縷縷孩童的頭發。
"這些是..."林婉兒的聲音發顫。李承道蹲下身,在灰塵中發現了半塊玉佩,上麵刻著"福"字。他瞳孔驟縮,二十年前失蹤的孩童中,有個名叫福生的孩子,隨身佩戴的正是這樣的玉佩。
突然,整個地下室開始震動。無數風箏線從天花板垂落,在空中編織成巨大的牢籠。趙文遠的笑聲在黑暗中回蕩:"二十年前,我父親為了獲得操控怨靈的力量,用百名孩童的魂魄製成了這些‘命線’。現在,該是他們討債的時候了。"
李承道迅速結印,口中念動咒語:"天地玄宗,萬炁本根!"符咒化作金色光芒,暫時壓製住逼近的風箏線。但他很快發現,這些絲線越砍越多,每斬斷一根,就會從牆壁中生出三根新的。林婉兒的桃木劍已經卷刃,她的手臂上布滿被風箏線割傷的血痕。
"師父,這樣下去不是辦法!"林婉兒大喊。李承道突然想起白天在破廟中屍體七竅流出的墨汁,心中一動。他咬破舌尖,將鮮血噴在桃木劍上:"婉兒,用你的血畫符!這些怨靈被銅錢封住了眼睛,見不得正氣!"
林婉兒毫不猶豫地割破掌心,在地麵畫出巨大的八卦陣。鮮血滲入青磚的瞬間,地下室的牆壁開始剝落,露出後麵密密麻麻的孩童骸骨。每具骸骨的脖頸都纏繞著猩紅的風箏線,他們空洞的眼窩中閃爍著幽藍的火焰。
"對不起..."李承道對著骸骨們深深一拜,"當年我們來遲了,現在,該送你們回家了。"他將銀鈴殘片嵌入八卦陣中心,所有的風箏線突然發出刺耳的尖嘯,如同無數孩童在同時尖叫。
趙文遠的身影在混亂中出現,他手中的銀鈴瘋狂搖晃,試圖召回怨靈。但這次,怨靈們卻調轉方向,猩紅的絲線纏住了他的四肢。少年臉上的笑容終於消失,取而代之的是恐懼:"不可能!我才是它們的主人!"
"你父親用邪術困住了他們的魂魄二十年,"李承道舉起桃木劍,"現在,該結束了。"隨著他揮劍斬斷最後一根絲線,地下室的怨靈發出淒厲的哭喊,化作點點熒光消散在空氣中。趙文遠也在慘叫聲中被怨靈拖入地底,隻留下那隻銀鈴,永遠地停在了十二點的位置。
當李承道和林婉兒走出地下室時,天邊已經泛起魚肚白。趙家宅邸的庭院裡,所有的風箏都變成了普通的紙鳶,在晨風中輕輕搖曳。但李承道知道,事情還沒有結束——那隻在夜空中出現的鳳凰風箏,還有銀鈴上未解開的符咒,都預示著更大的陰謀正在暗處醞釀。
"師父,我們還要繼續查嗎?"林婉兒擦去臉上的血跡。李承道望著遠處的山巒,那裡有一座廢棄的道觀,正是二十年前他們師徒初次調查此案時的落腳點。"去三清觀,"他握緊銀鈴殘片,"當年你師祖在那裡留下了一個陣法,或許能徹底解開這場怨靈的詛咒。"
晨霧如紗,纏繞著三清觀斑駁的石階。李承道望著山門處斷裂的石獅子,鬃毛上布滿青苔,宛如凝固的血淚。二十年前,這裡曾是道門清修之地,如今卻隻剩蛛網垂落,殘破的匾額上"三清觀"三字被風雨侵蝕得隻剩半邊。
"師父,這地磚..."林婉兒突然蹲下,指尖撫過青磚縫隙裡暗紅的痕跡,"像乾涸的血跡。"李承道瞳孔微縮,記憶如潮水般湧來——最後一次與師父分彆時,老人正是倒在這處台階上,脖頸纏繞的風箏線浸透鮮血,在晨光中泛著詭異的金屬光澤。
推開腐朽的木門,殿內三清神像蒙著厚厚的灰塵,香案上的燭台傾倒,蠟油凝結成扭曲的形狀。李承道在供桌下發現一本布滿黴斑的手記,泛黃的紙頁間夾著半片鳳凰羽毛,尾端同樣繡著金線符咒。"這是..."他翻開第一頁,師父蒼勁的字跡躍入眼簾:"七月十五,風箏會現,百童失蹤,其魂為引..."
林婉兒突然拽住他的衣袖,桃木劍直指神像後方。陰影中傳來細碎的響動,像是風箏線摩擦綢緞的聲音。李承道迅速甩出符咒,卻見一道黑影閃過,牆上留下五道爪痕,如同被鋒利的絲線割裂。"是怨靈!"林婉兒驚呼,"可我們明明在趙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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話音未落,整座道觀開始震動。無數風箏線從房梁垂落,在空中編織成巨大的蛛網。李承道將手記揣入懷中,拉著徒弟躲進神像底座的暗格。暗格裡堆滿陶罐,每個陶罐都貼著褪色的封條,罐口滲出黑色黏液。林婉兒用劍尖挑開封條,一股惡臭撲麵而來——罐中竟泡著孩童的眼睛,每隻眼球都泛著幽藍的光。
"這是..."李承道突然想起地下室畫像上被剜去的眼睛,後背瞬間發涼。他在陶罐底部摸到刻字,密密麻麻全是"趙"姓,最角落的罐子上刻著"趙文遠之父"。原來二十年前的慘案,竟是趙家先祖與邪修勾結,用孩童魂魄煉製邪術,而趙文遠不過是這場陰謀的延續。
地麵傳來沉重的腳步聲,李承道屏住呼吸。透過暗格縫隙,他看見一個身披黑袍的人走進殿內,手中托著銀質的風箏骨架,骨架上鑲嵌著數十顆幽藍的珠子——正是那些孩童的眼睛。黑袍人舉起鈴鐺搖晃,三清像的瞳孔突然轉為血色,神像手臂緩緩抬起,掌心浮現出與鳳凰風箏相同的符咒。
"原來你在這裡。"黑袍人的聲音沙啞如砂紙,"李承道,當年你師父用命護著的秘密,今天該交出來了。"林婉兒握緊劍柄就要衝出,被李承道死死按住。他瞥見黑袍人腰間露出的衣角,金線繡著的鳳凰尾羽與趙文遠的服飾如出一轍,心中突然閃過一個可怕的念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