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秋的雨絲如針,將青柳鎮籠罩在一片氤氳的黑暗中。李承道的灰布道袍被雨水浸得發沉,衣角還沾著前幾日驅邪時殘留的符紙碎屑。他腰間那枚半舊的八卦玉佩泛著冷光,隨著步伐輕輕撞擊著桃木劍——這把劍的劍鞘纏著褪色的紅綢,木質紋理中隱隱透出暗紅,像是被鮮血長年浸染。
"師父,這鎮上的陰氣..."林婉兒突然壓低聲音。少女束著高馬尾,幾縷碎發被雨水黏在蒼白的臉上,玄色勁裝外披著件單薄的蓑衣,腰間的符咒囊隨著動作沙沙作響。她握緊手中的青銅鈴鐺,鈴聲卻被雨聲掩蓋。
李承道抬手示意噤聲。前方王家大宅的燈籠在風雨中搖晃,猩紅的綢緞門簾被吹開一角,露出屋內斑駁的血手印。王老爺正立在門檻前,錦袍褶皺間沾滿泥土,眼眶深陷得如同兩個黑洞:"道長,求您救救我兒媳...她、她已經三天沒吃東西了!"
踏入內宅,腐臭味撲麵而來。李承道的桃木劍突然發出細微的嗡鳴,劍身上那些暗紅紋路竟如活物般扭動。新房的雕花床上,王家兒媳蜷縮成一團,紅蓋頭下伸出幾縷灰白的長發。"彆看她的眼睛!"李承道猛地拽住林婉兒的手腕。但已經晚了——蓋頭無風自掀,少女的眼球詭異地翻向腦後,青灰色的皮膚下血管如同蚯蚓般蠕動。
"天地玄宗,萬炁本根!"李承道咬破指尖,在桃木劍上畫出血符。林婉兒迅速甩出捆仙索,銅鈴叮叮作響。然而,那女子突然暴起,指甲化作三寸長的利爪,直取李承道咽喉。桃木劍劈在她肩頭,卻發出金屬碰撞的巨響,劍身上瞬間浮現出細密的裂紋。
"怎麼可能..."李承道踉蹌後退。女子發出非人的尖嘯,聲音震得房梁上的灰塵簌簌落下。林婉兒的符咒貼在她背上,卻瞬間燃燒成灰燼。混亂中,李承道瞥見梳妝鏡裡閃過一道熟悉的身影——那是個穿著道袍的老者,手中桃木劍的紋路,竟與自己這把一模一樣。
當黎明的第一縷光照進房間時,邪祟已經消失無蹤。李承道在床底撿到半張泛黃的符咒,邊緣燒焦的痕跡呈詭異的劍形。林婉兒突然抓住他的手腕:"師父,你的手!"李承道低頭,隻見掌心不知何時出現一道劍傷,傷口處的皮膚正在以肉眼可見的速度發黑。
深夜,李承道獨自坐在柴房,就著油燈擦拭桃木劍。劍身的裂紋中滲出暗紅液體,在地麵彙成小小的血泊。"二十年了...你還不肯放過我嗎?"他對著劍身低語,聲音裡帶著難以察覺的顫抖。窗外,林婉兒握緊青銅鈴鐺的手微微發抖,她看見師父的影子在牆上扭曲變形,身後仿佛多出一個頭戴道冠的人影。
遠處傳來更夫打更的梆子聲,李承道將符咒殘片湊近油燈。火光映照下,符咒背麵隱約浮現出一行小字:"斬妖者,必被妖噬。"而在王家大宅的地窖裡,一雙泛著綠光的眼睛正注視著地麵上的血手印,發出咯咯的陰笑。
青柳鎮的晨霧裹著腐屍般的氣息,李承道握著符咒殘片的指節泛白,指甲深深掐進掌心。林婉兒蹲在門檻處,青銅鈴鐺係著的紅繩垂落,她用銀針刺破指尖,將血珠滴在殘留的符咒灰燼上。“師父,這符咒的筆跡...”少女話音戛然而止,銀針突然劇烈震顫,在灰燼中勾勒出半幅道袍的輪廓。
李承道猛地轉身,桃木劍劃破霧氣。記憶如潮水翻湧——二十年前的雨夜,他的師父玄清子也是這般身姿,青灰道袍沾滿血跡,桃木劍劈開書生厲鬼的瞬間,劍身上迸發的紅光與此刻符咒灰燼中的銀芒如出一轍。那時的他跪在泥濘裡,看著師父將書生的殘魂封印進桃木劍,劍身紋路從此染上暗紅。
“去查王家兒媳的生辰八字。”李承道將符咒塞進林婉兒掌心,轉身時,道袍下擺掃過牆角的蛛網,驚起一隻渾身漆黑的蜘蛛。那蜘蛛腹部竟紋著道符圖案,在晨光中詭異地發亮。
林婉兒穿梭在潮濕的街巷,錦帕掩住口鼻仍擋不住腐臭。雜貨鋪老板的銅煙杆磕在櫃台上,震落些許煙灰:“王家那媳婦?半月前從亂葬崗撿回來的!渾身是傷還攥著塊帶血的桃木...”話音未落,貨架突然傾倒,壇壇罐罐碎裂的聲響中,林婉兒瞥見老板後頸的胎記——形狀赫然是把桃木劍。
與此同時,李承道獨自回到新房。銅鏡蒙著厚厚的灰塵,他用袖口擦拭時,鏡麵突然滲出黑色液體。“出來!”桃木劍橫在胸前,劍身的裂紋滲出更多暗紅。鏡中浮現出王家兒媳的臉,卻漸漸扭曲成書生的模樣,脖頸處還纏著當年玄清子用來封印的鐵鏈。
“承道師兄,還記得我寫的詩嗎?”鏡中聲音混著鐵鏈嘩啦聲,“十年寒窗...”話音被李承道的怒吼打斷:“住口!你本是厲鬼,就該魂飛魄散!”桃木劍重重劈在銅鏡上,鏡麵卻如水麵般蕩開漣漪,伸出一隻布滿屍斑的手,死死抓住他的手腕。
林婉兒的銅鈴聲突然從院外傳來,急促而淩亂。李承道掙脫鬼手時,發現袖口沾著幾縷白發——正是王家兒媳的發色。衝進院子,隻見林婉兒被三個渾身濕透的“人”逼到角落,他們的皮膚泡得發白,嘴裡卻叼著符紙,分明是被操控的水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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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急急如律令!”林婉兒甩出三張火符,火焰卻在觸及水鬼的瞬間熄滅。李承道的桃木劍從側麵劈來,劍刃卻陷入水鬼身體,仿佛砍進泥潭。水鬼們同時轉頭,露出與玄清子彆無二致的麵容:“承道,該還債了。”
混亂中,李承道的玉佩突然發出刺目光芒,將水鬼逼退半步。他趁機拽著林婉兒後退,卻發現她腰間符咒囊裡的符紙全部變成了白紙,唯有一張泛黃的紙頁——上麵畫著的,竟是玄清子閉關時的密室地圖。
“師父,王家地窖的血腥味...”林婉兒的話被更遠處的尖叫打斷。兩人趕到時,隻見鎮民圍在井口,井中浮起一具具屍體,每個死者心口都插著桃木碎片,傷口形狀與李承道的桃木劍完全吻合。人群中,王老爺的眼神與李承道相撞,嘴角勾起一抹森然笑意。
深夜,李承道握著地圖站在密室門前。石門上的符咒已經斑駁,卻仍在散發微弱金光。林婉兒突然按住他的手腕:“師父,你的桃木劍...”劍身裂紋中滲出的暗紅液體正在地麵彙聚,形成一個跪著的人形輪廓——那姿勢,與二十年前書生被封印時如出一轍。
石門在吱呀聲中緩緩開啟,腐臭與檀香混雜的氣息撲麵而來。密室中央的蒲團上,落滿灰塵的桃木劍泛著幽光,劍柄處纏著的紅繩,正是李承道腰間那根的殘段。而在牆角,蜷縮著的王家兒媳突然抬起頭,空洞的眼窩裡爬出兩隻黑色蜘蛛,蛛絲在月光下閃爍,織成玄清子的道號“三清”。
“當年你師父說,斬妖是為蒼生。”兒媳的聲音同時從四麵八方響起,“可他斬的,分明是含冤的魂。”李承道的桃木劍突然劇烈震動,劍鞘上的紅綢崩裂,露出裡麵刻著的血咒——那是玄清子用自己的魂魄為引,設下的永鎮之咒。
密室中的燭火忽明忽暗,王家兒媳空洞的眼窩裡,兩隻蜘蛛順著臉頰爬下,在她慘白的皮膚上留下細密的黏液痕跡。李承道的桃木劍還在震顫,劍鞘崩裂處的血咒泛著妖異的紅光,與密室中央那把塵封的桃木劍遙相呼應。
“師父,小心!”林婉兒突然拽著李承道向後急退。原本站立的地麵轟然炸裂,三隻手臂粗的屍藤破土而出,藤蔓表麵布滿人臉狀的凸起,正是那些被吸乾精血的鎮民。屍藤腥臭的氣息撲麵而來,其中一張“人臉”突然睜開眼睛,對著李承道露出森然笑意,正是雜貨鋪老板。
李承道揮劍斬向屍藤,桃木劍卻被堅韌的藤蔓纏住。林婉兒趁機甩出捆仙索,銅鈴震出的音波讓屍藤微微一滯。“這些藤蔓...有師父的氣息!”李承道咬牙切齒,額頭上青筋暴起。他想起二十年前,玄清子曾用類似的術法鎮壓過一隻千年樹妖。
混亂中,王家兒媳的身體開始扭曲變形,骨骼發出令人牙酸的哢哢聲。她的四肢以違背常理的角度伸長,轉眼間化作一隻人形蜘蛛,八隻布滿絨毛的長腿在石壁上快速爬行。“當年玄清子用我的屍骨煉製桃木劍,現在該我討回公道了!”蜘蛛口中吐出的,竟是書生的聲音。
林婉兒將符咒貼在屍藤上,火焰卻無法傷其分毫。她突然注意到李承道腰間的八卦玉佩——玉佩上的陰陽魚正在緩緩轉動,原本溫潤的玉質變得冰冷刺骨。“師父!玉佩在吸收陰氣!”她話音未落,玉佩突然爆發出刺目的黑光,李承道整個人被光芒籠罩。
當光芒消散,李承道的眼神變得空洞而冷漠。他緩緩舉起桃木劍,劍尖對準林婉兒:“妖物,受死。”林婉兒瞳孔驟縮,手中的銅鈴掉落在地:“師父,是我啊!”然而李承道充耳不聞,劍勢如電,直取她咽喉。
千鈞一發之際,林婉兒側身翻滾,發髻被劍氣削斷,青絲散落肩頭。她摸到腰間的符咒囊,卻發現裡麵不知何時多了一枚刻著“三清”字樣的玉簡。玉簡表麵浮現出血色文字:“欲破邪咒,需尋三魂七魄。”這行字剛映入眼簾,便化作一縷青煙消散。
蜘蛛妖趁機撲來,八隻長腿織出一張黑色大網。林婉兒甩出銀針,卻隻劃破蛛網一角。危急時刻,李承道突然轉身,桃木劍刺向蜘蛛妖的腹部。蜘蛛妖發出淒厲的慘叫,黑色的血液濺在李承道道袍上,竟腐蝕出一個個孔洞。
“師父,你恢複了?”林婉兒驚喜交加。李承道卻沒有回答,隻是死死盯著蜘蛛妖傷口處露出的一截白骨——那白骨上刻著的符咒,與他桃木劍上的血咒如出一轍。蜘蛛妖掙紮著後退,突然撞翻密室角落的陶罐,裡麵滾出一顆泛著幽光的珠子。
“那是...噬魂珠!”李承道的聲音帶著恐懼。二十年前,玄清子正是用這顆珠子吸收妖怪的魂魄。珠子表麵浮現出一張張人臉,都是被李承道斬殺過的妖怪。其中一個麵容模糊的身影突然開口:“李承道,你以為自己真的在降妖除魔?不過是玄清子的傀儡罷了!”
噬魂珠爆發出強大的吸力,李承道的桃木劍不受控製地飛向珠子。林婉兒見狀,毫不猶豫地撲過去抓住劍柄,卻感覺一股冰冷的力量順著手臂傳來。她的皮膚上開始浮現出詭異的紋路,與李承道桃木劍上的血咒一模一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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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放開!你會被噬魂珠吞噬的!”李承道怒吼。林婉兒卻緊咬牙關:“師父,我們一起麵對!”兩人的鮮血同時滴落在桃木劍上,劍身的裂紋中突然射出一道金光,將噬魂珠擊飛。珠子撞在石壁上,裂成兩半,裡麵滾出半塊刻著“斬”字的木牌。
李承道撿起木牌,手劇烈顫抖。他想起師父臨終前的遺言:“若有一日桃木劍異動,找到木牌,真相自會揭曉。”而在此時,密室之外傳來陣陣銅鈴聲,那聲音與林婉兒的鈴鐺聲相似,卻透著一股說不出的陰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