滄瀾市的深秋裹著冰碴子,李承道褪色的道袍下擺掃過永昌火葬場鏽跡斑斑的鐵門,銅鈴係著的桃木劍突然發出嗡鳴。林婉兒踮起腳扒著門縫張望,馬尾辮隨著動作晃動,發梢係著的紅繩在霧氣裡若隱若現。十八歲少女的瞳孔猛地收縮,粉白的唇顫抖著吐出幾個字:"師父,停屍間的窗戶......"
吱呀——
腐鏽的鐵門自行敞開,李承道枯瘦如柴的手按住徒弟肩膀。四十歲的道士眼角皺紋裡嵌著歲月的滄桑,褪色道袍上暗紅的符咒早已模糊,唯有腰間青銅羅盤泛著冷光。"莫要慌。"他壓低聲音,沙啞的嗓音裡帶著常年遊走江湖的疲憊,"把鎮魂符貼在命門穴。"
林婉兒還未動作,遠處突然傳來拖拽重物的聲響。老周佝僂著背從霧氣中浮現,五十多歲的男人左眼蒙著紗布,空蕩蕩的袖管隨風擺動。他拄著的棗木拐杖重重杵在地上:"作孽喲!"渾濁的右眼瞪著師徒二人,"上個月三個陰陽先生豎著進來,橫著出去,你們兩個小娃娃......"
"勞煩帶我們去見場主。"李承道作揖打斷,掌心悄然藏起一張黃符。他瞥見老周脖頸處蜿蜒的暗紅色疤痕,像極了被繩索勒出的痕跡。林婉兒卻盯著對方殘缺的左臂,突然開口:"您的胳膊,是被火燒的?"
老周臉色驟變,渾濁的眼球布滿血絲:"少打聽!"他轉身時,林婉兒注意到其背後縫補的壽衣上,繡著的仙鶴翅膀竟是反的。李承道按住徒弟欲掏符紙的手,餘光掃過火葬場歪斜的槐樹——所有樹冠都朝著焚屍爐的方向扭曲生長,宛如無數枯手在招魂。
子夜的梆子聲驚飛烏鴉,林婉兒被尖銳的嬰兒啼哭驚醒。少女攥著桃木劍衝出臨時棲身的值班室,月光透過斑駁的玻璃在地麵投下蛛網般的裂痕。她循著哭聲跑到停屍間,腐壞的木門虛掩著,腐肉與福爾馬林混合的惡臭撲麵而來。
透過門縫,孕婦亡魂漂浮在金屬停屍床上,腐爛的肚皮裂著大口,半截青紫的嬰兒手臂垂在床沿。林婉兒的陰陽眼刺痛難忍,亡魂突然轉頭,腐爛的嘴唇蠕動:"還我公道......"腥黑的血水順著下頜滴落,在地麵彙成細小的溪流。
"林婉兒!"李承道的嗬斥從身後傳來。道士手持朱砂筆淩空畫符,黃符化作流光貼在門框上。亡魂發出刺耳的尖叫,卻被符咒禁錮在原地。林婉兒這才發現師父道袍下擺沾著新鮮的泥土,顯然也剛經曆過什麼。
"東南角槐樹底下,挖出了這個。"李承道展開染血的繈褓,裡麵蜷縮著具巴掌大的乾屍,嬰兒的眼窩處插著根銀針。林婉兒捂住嘴強忍住嘔吐感,突然想起白天老周脖頸的疤痕——那形狀,分明與繈褓上勒出的繩印一模一樣。
遠處傳來重物墜入焚屍爐的聲響,夾雜著老周神經質的哼唱:"莫哭莫鬨,送你往生......"李承道將乾屍裹進黃符,突然瞥見停屍床縫隙裡露出的衣角。泛黃的布料上繡著蓮花,與他二十年前在某個命案現場見過的孕婦嫁衣,圖案分毫不差。
林婉兒的桃木劍突然劇烈震動,窗外閃過黑袍人影。李承道瞳孔驟縮,那黑袍人手中握著的,正是本該鎖在值班室抽屜裡的《驅邪秘錄》。"追!"他拽著徒弟衝出門,卻見黑袍人站在焚屍爐前,兜帽下隻露出慘白的下巴,正對著他們詭異地微笑。
李承道手中羅盤突然瘋狂旋轉,青銅指針發出刺耳的摩擦聲,指向焚屍爐方向。黑袍人轉身時,林婉兒瞥見其腰間晃動的玉佩,上麵刻著半朵腐爛的蓮花,與乾屍繈褓上的刺繡如出一轍。少女握緊桃木劍正要追,卻被師父一把拽住手腕。
“彆衝動!”李承道的聲音帶著少見的顫抖,他盯著焚屍爐煙囪冒出的黑霧,那些霧氣在空中扭曲成無數張痛苦的人臉,“這不是普通邪祟,是養在屍油裡的血咒。”話音未落,整個火葬場的燈光突然熄滅,黑暗中傳來鐵鏈拖拽地麵的聲響,由遠及近。
林婉兒的陰陽眼在黑暗中自動開啟,她看見無數半透明的嬰兒小手從地底鑽出,指甲縫裡還嵌著未乾的血痂。其中一隻小手抓住她的腳踝,冰冷的觸感讓她渾身血液凝固。“師父!”少女揮劍斬斷無形的束縛,桃木劍上的朱砂符文在黑暗中迸發出微弱紅光。
李承道迅速掏出七枚銅錢,按照北鬥七星的方位拋出。銅錢落地瞬間,地麵燃起幽藍火焰,照亮了周圍的場景。他們這才發現,焚屍爐的鐵門不知何時敞開著,裡麵堆積著數百個燒焦的繈褓,每一個都用紅繩緊緊捆著。老周站在焚屍爐旁,空洞的左眼滲出黑色液體,正用那隻殘缺的右臂往爐子裡塞著什麼。
“老周!你在乾什麼?”林婉兒的喊聲在空曠的火葬場回蕩。老周緩緩轉頭,嘴角咧到耳根,露出一口染著屍斑的牙齒:“送他們上路啊......”他突然舉起手中的鐵鉗,鉗頭還滴著新鮮的血液,“二十年前沒燒死的,今天都得補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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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承道臉色大變,從懷中掏出一麵銅鏡。鏡麵映出老周背後的景象——一個孕婦亡魂正騎在他背上,雙手深深插進他的肩膀,指甲沒入皮肉之中。“原來如此。”道士喃喃自語,“你被怨氣附身,成了行屍走肉。”他迅速咬破指尖,在銅鏡上畫出一道血符,鏡麵頓時爆發出耀眼光芒。
老周發出淒厲的慘叫,孕婦亡魂從他體內分離出來。這次,亡魂懷中的嬰兒屍體已經完全腐爛,隻剩下森森白骨。“還我孩子!”亡魂的嘶吼震得林婉兒耳膜生疼,少女舉起桃木劍,卻發現劍上的符文正在快速褪色。
黑袍人不知何時再次出現,站在焚屍爐頂俯視著他們。他抬手一揮,焚屍爐中突然噴出黑色火焰,火焰中浮現出無數嬰兒的哭臉。李承道見狀,立即展開道袍,從夾層中取出十二道黃符,按照十二地支的方位貼在地上。“林婉兒,結陣!”他大喊道。
少女聞言,迅速掏出隨身攜帶的五帝錢,與師父的黃符形成呼應。兩人腳下浮現出古老的八卦圖案,散發出金色光芒,暫時抵擋住了黑色火焰的攻勢。但黑袍人隻是冷笑一聲,從袖中甩出一條鎖鏈,鎖鏈上串著九個嬰兒頭骨,每個頭骨的嘴裡都叼著一張符紙。
“不好!是九嬰鎖魂鏈!”李承道臉色驟變,“這是失傳已久的邪術,專門用來鎮壓含冤而死的嬰靈!”鎖鏈呼嘯著朝他們飛來,所過之處,地麵裂開一道道深不見底的縫隙。林婉兒眼疾手快,將桃木劍插入地麵,劍身爆發出強大的氣浪,暫時逼退了鎖鏈。
就在這時,老周突然衝向焚屍爐,從裡麵抱出一個鐵盒。鐵盒表麵刻滿了詭異的符文,打開後,裡麵竟是一個保存完好的嬰兒胎盤,胎盤上還連著臍帶,另一端不知通向何處。“這是......”李承道瞳孔驟縮,“養屍胎盤!他們用孕婦和胎兒的怨氣養出了邪物!”
黑袍人發出得意的狂笑:“算你有點見識,李承道!當年你沒能阻止我父親,今天也彆想壞我的事!”他話音未落,焚屍爐中突然傳來震天動地的轟鳴,一個巨大的黑影緩緩升起。那是一個由無數嬰兒屍體拚湊而成的怪物,渾身散發著令人作嘔的腐臭,空洞的眼窩裡閃爍著幽綠的光芒。
林婉兒感覺胃裡一陣翻湧,但還是強撐著舉起桃木劍。李承道深吸一口氣,將體內真氣注入銅鏡,銅鏡瞬間光芒大盛:“林婉兒,記住,邪不壓正!”師徒二人對視一眼,同時衝向怪物,一場驚心動魄的惡戰正式拉開帷幕。而此時,老周卻趁機抱著鐵盒消失在濃霧中,隻留下一串陰森的笑聲在火葬場回蕩。
李承道手中銅鏡映出怪物扭曲的身形,鏡麵突然泛起漣漪。林婉兒瞥見師父後頸浮現的暗紅胎記——形狀竟與黑袍人玉佩上的腐爛蓮花如出一轍。未及細想,怪物甩出的嬰兒殘肢裹著腥風襲來,她揮劍劈開碎肉,卻見飛濺的血沫在地上聚成文字:“李道長,彆來無恙?”
“師父!這血字......”話未說完,焚屍爐方向傳來鐵鏈崩斷聲。老周跌跌撞撞衝出濃霧,空洞的左眼插著半截桃木釘,懷裡鐵盒正滲出黑紅色液體。“救......救我......”他撲倒在李承道腳邊,染血的手指死死抓住道袍下擺,“他們要複活......”話音戛然而止,屍體七竅湧出黑煙,化作焦黑的木炭。
林婉兒蹲身查看,發現老周掌心刻著半朵蓮花刺青。李承道突然按住她肩膀,瞳孔倒映著鐵盒表麵浮現的符咒——正是二十年前那樁孕婦命案現場的鎮邪符紋,隻是所有筆畫都呈反向書寫。“當年我追查此案時,凶手就用了逆寫符咒。”道士聲音發顫,拂開袖口露出三道舊疤,“這是與那人交手時留下的,形狀......”
黑袍人的笑聲從四麵八方響起。林婉兒猛地轉身,桃木劍直指身後虛空,卻隻斬落一片繡著蓮花的黑布。布片飄落瞬間,她腰間的五帝錢突然發燙,轉頭看見停屍間方向亮起幽藍鬼火。那些火焰聚成人形,竟是白天見過的孕婦亡魂,此刻腹中隆起如巨球,皮膚下隱約可見蠕動的黑影。
“小心!她在孕育邪胎!”李承道拋出銅錢陣,卻見鬼火穿過結界撲向林婉兒。少女脖頸瞬間浮現青紫掐痕,恍惚間聽見黑袍人低語:“你的陰陽眼,該換個主人了......”千鈞一發之際,李承道咬破舌尖噴出血霧,符咒化作鎖鏈纏住鬼火。孕婦亡魂發出尖嘯,腹中黑影衝破肚皮——竟是個渾身長滿鱗片的嬰兒,眼瞳裡嵌著兩枚銅錢。
“是用活人煉製的屍傀!”李承道掏出銅鏡,鏡中卻映出林婉兒慘白的臉。少女突然露出詭異笑容,桃木劍調轉方向刺向師父。道士側身避開,衣角被劍鋒劃破,露出裡麵貼著的鎮魂符。“林婉兒!清醒些!”他甩出捆仙繩纏住少女手腕,卻見繩結瞬間被屍傀噴出的毒霧腐蝕。
黑袍人現身於焚屍爐頂,摘下兜帽。李承道手中銅鏡哐當落地——那張臉與他記憶中二十年前的器官販子有七分相似,左眼角同樣有顆朱砂痣。“李道長記性不錯。”黑袍人把玩著手中玉牌,“當年父親被你壞了好事,如今該由我來完成‘蓮生計劃’。”他抬手召出黑霧,裡麵漂浮著數百個浸泡在屍油中的胎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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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婉兒瞳孔猛地收縮。她突然想起初到火葬場時,老周殘缺的左臂內側也有類似的屍油痕跡。而此刻李承道腰間羅盤瘋狂旋轉,指針竟指向自己。“師父,你的胎記......”話未說完,屍傀已撲到跟前,利爪撕開她肩頭皮肉。劇痛讓少女短暫清醒,她趁機將桃木劍刺入屍傀後心,卻發現傷口處湧出的不是血,而是粘稠的水銀。
“這些屍傀本就是用活人煉製的汞屍。”黑袍人獰笑,“包括你身邊那位......”他話音未落,李承道突然按住林婉兒後頸命門穴,掌心符咒發出紅光。少女眼前閃過零碎畫麵:年幼的自己躺在血泊中,一個戴著蓮花麵具的人抱起她,轉身時露出與李承道相似的胎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