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巒市的秋雨裹著腐葉的腥氣,將朝陽火葬場的鐵門澆得鏽跡斑斑。李承道踩著積水推開大門,灰布道袍下擺立刻洇濕一片。林婉兒緊跟其後,束起的長發被風掀起幾縷,發梢掃過她握著桃木劍的手背。遠處停屍房的白熾燈在雨幕中忽明忽暗,像極了垂死者渙散的瞳孔。
“師父,這地方的陰氣...”林婉兒話未說完,便被一陣尖銳的刹車聲截斷。兩人循聲望去,車庫方向騰起一團白霧,一輛靈車緩緩駛出,車燈在雨簾裡暈染出詭異的血紅色。
“子時三刻,正是陰氣最盛之時。”李承道從布袋裡摸出三張黃符,指尖蘸著朱砂迅速勾勒,“去把東南角的鎮魂幡立好,記住,千萬彆回頭。”
林婉兒點頭,白色練功服在雨中翻飛如白鶴。她剛把鎮魂幡插進泥地,身後突然傳來鐵鏈拖拽聲,一下,兩下,像是有人拖著千斤重的鐐銬在緩步逼近。冷汗順著她的脊背滑進衣領,卻死死咬住嘴唇,攥緊幡杆紋絲不動。
車庫內,李承道貼著牆根挪動,桃木劍劍柄上的銅鈴突然輕響。他猛地轉身,隻見靈車駕駛座上閃過一道黑影,濕漉漉的黑發遮住蒼白的臉,脖頸處的皮膚泛著屍斑般的青灰。還未等他看清,靈車突然轟鳴著衝來,車頭燈刺得人睜不開眼。
“破!”李承道將朱砂符拍在地麵,符紙瞬間燃起幽藍火焰。靈車在距離他半米處急刹,車門“吱呀”打開,濕漉漉的水漬順著台階蜿蜒而下,在地麵彙成小小的血泊。他湊近一看,駕駛座上布滿暗紅手印,指甲縫裡還嵌著發黑的皮肉。
“師父!”林婉兒的驚呼從身後傳來。李承道回頭,隻見鎮魂幡不知何時倒在泥裡,徒弟正被一團黑霧纏住腳踝,蒼白的鬼手從霧中伸出,指甲深深掐進她的小腿。
“閉氣!”李承道甩出捆仙繩,繩索在空中化作金龍虛影,纏住黑霧猛地一拽。林婉兒趁機翻滾脫身,小腿上的傷口卻滲出黑血,傷口周圍的皮膚以肉眼可見的速度發紫。
此時靈車再次啟動,向著火葬場外衝去。李承道背起林婉兒緊追不舍,卻見四周突然湧起濃霧,靈車的尾燈在霧中明明滅滅,無論如何都追不上。更詭異的是,霧中傳來若有若無的啜泣聲,忽遠忽近,像是無數怨魂在耳邊哭訴。
“師父...我好像看見...”林婉兒突然劇烈顫抖,眼神中滿是恐懼,“那些人...他們渾身是血,卡在靈車座位裡,手腳都被鐵鏈鎖住...”
李承道瞳孔驟縮,懷中的八卦羅盤瘋狂轉動。他咬破指尖在林婉兒眉心點下血印,沉聲道:“彆信幻覺!這是引魂霧,專門勾人魂魄!”話音未落,霧中伸出無數慘白手臂,將兩人團團圍住。
千鈞一發之際,李承道將最後一張鎮魔符拋向空中,符咒炸開的金光驅散了濃霧。等視線恢複清明,靈車早已不見蹤影,隻有車庫方向傳來一聲悠長的汽笛,像是來自地獄的哀鳴。
林婉兒癱坐在地,傷口的黑氣已蔓延到膝蓋。李承道從布袋裡取出銀針,迅速刺入她腿部幾處大穴,逼出黑血:“是怨魂噬體,這東西怨氣極重,絕非尋常亡魂。”
“李道長?”沙啞的聲音從陰影中傳來。一個佝僂的身影拄著拐杖走出,五十多歲的麵容像是被歲月反複揉捏過的紙團,渾濁的眼睛裡滿是驚恐,“我是老周,火葬場的管理員...你們...真能解決這些怪事?”
李承道擦去銀針上的黑血,目光如炬:“你知道些什麼?十年前那場大火,和這些靈車有什麼關係?”
老周的拐杖“當啷”掉在地上,臉上血色儘失:“你...你怎麼會知道十年前的事?那是一場噩夢...一場不該發生的...”他突然劇烈咳嗽,指縫間滲出黑血,“快走!趁它還沒發現你們!”
話音未落,遠處傳來靈車的回鳴聲。李承道抬頭,隻見原本空蕩的車頂上,密密麻麻站滿了渾身濕透的人影,他們空洞的眼窩裡流出黑水,整齊地轉頭,望向三人所在的方向。
“帶她走!”李承道將林婉兒推向老周,桃木劍橫在胸前,“我倒要看看,是什麼東西,敢在陽間興風作浪!”
靈車的轟鳴聲震得地麵顫抖,老周拽著林婉兒的胳膊拚命往宿舍樓跑,濕透的解放鞋在地上甩出串串黑泥。李承道背抵車庫鐵門,桃木劍上的銅鈴震出連綿嗡鳴,車頂上的黑影如提線木偶般齊刷刷低頭,腐爛的指尖指向他的咽喉。
“天蓬天蓬,九元煞童......”咒語剛念到第三句,靈車的擋風玻璃突然炸裂,碎玻璃裹著腥臭的水浪撲麵而來。李承道旋身避開,符紙在掌心迸發青光,卻見那些黑影竟穿透車頂鑽進車內,鏽跡斑斑的車門發出令人牙酸的扭曲聲,緩緩打開。
濕漉漉的柏油路上,水跡蜿蜒成詭異的符咒。李承道瞥見靈車踏板上多了串新鮮的腳印——不是人類的足印,而是三個尖銳的爪子,趾甲縫裡還嵌著暗紅肉絲。他蹲下身,指尖剛觸到水跡,整條手臂瞬間泛起雞皮疙瘩,寒意順著經絡直竄天靈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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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師父!”林婉兒的驚叫撕破雨幕。李承道抬頭,宿舍樓二樓的窗戶映出老周扭曲的臉,徒弟正被他按在牆上,枯槁的手掌死死捂住她的口鼻。而老周的脖頸處,隱約浮現出黑色紋路,像是某種詭異的圖騰在皮膚下遊走。
桃木劍化作流光破空而去,劍柄重重砸在老周手腕上。林婉兒趁機掙脫,踉蹌著撞翻樓道裡的花盆。李承道幾個起落躍上二樓,卻見老周蜷縮在牆角,渾濁的眼球翻向頭頂,喉嚨裡發出非人的嘶吼:“彆...彆靠近!它...它在我身體裡!”
“定!”李承道甩出捆仙繩纏住老周,另一隻手掐住他的人中。黑色紋路順著繩索蔓延到掌心,劇痛讓他額角青筋暴起。林婉兒見狀,立刻掏出朱砂撒在繩結上,滋滋作響的白煙中,老周吐出一團黑色霧氣,癱倒在地。
“他被附身了。”李承道擦去嘴角溢出的血絲,目光落在老周左手虎口處的傷疤上——那是道不規則的齒痕,邊緣呈焦黑色,“這咬痕至少有十年了,和當年的事故脫不了乾係。”
林婉兒蹲下身,從老周衣兜裡摸出個鏽跡斑斑的懷表。表盤內側刻著模糊的字跡:“1995.7.15,實驗開始”。她剛要開口,樓下突然傳來靈車發動的轟鳴。兩人衝到窗邊,隻見三輛靈車呈品字形堵住宿舍樓出口,車燈將雨夜照得慘白。
“去停屍房。”李承道突然說,“靈車不敢靠近那裡。老周知道的秘密,屍體也會說。”
停屍房的鐵門布滿暗紅色鏽跡,李承道的羅盤指針瘋狂逆時針旋轉。林婉兒握緊桃木劍,剛推開半扇門,濃烈的腐臭味便撲麵而來。冰櫃抽屜整齊排列,最角落的抽屜卻微微敞開,血水正順著縫隙緩緩流出。
“小心,有東西在盯著我們。”林婉兒的汗毛瞬間豎起。停屍房的頂燈突然開始頻閃,在忽明忽暗的光影中,他們看見房梁上倒掛著個渾身濕透的身影,長發如海藻般垂下,腐爛的腳掌還套著殘破的皮鞋——那是火葬場工作人員的製服鞋。
李承道迅速掏出符咒,卻見那身影“噗通”掉進血泊,血水突然沸騰起來,無數慘白的手臂從血水中伸出。林婉兒揮劍斬斷抓向腳踝的鬼手,劍刃卻傳來金屬碰撞的聲響——那些手指竟如鐵鉤般堅硬。
“退到東南角!”李承道將八卦鏡嵌入牆角凹槽,鏡中頓時映出密密麻麻的鬼影。他咬破舌尖噴出血霧,符咒在血雨中化作火網,將群鬼逼回血水之中。趁此機會,林婉兒猛地拉開那扇半開的冰櫃抽屜。
一具屍體直挺挺坐起,空洞的眼窩正對著她的臉。林婉兒驚得後退半步,卻見屍體胸口刻滿詭異的符咒,朱砂早已氧化成暗紅色,在屍體青白的皮膚上格外刺眼。李承道湊近查看,瞳孔驟然收縮——這些符咒組成的圖案,竟與老周脖頸處的紋路如出一轍。
“這是南洋養屍咒。”他的聲音帶著寒意,“用活人血養屍,再以屍為媒介召喚邪靈。十年前的大火不是意外,是有人在進行邪術實驗!”
話音未落,停屍房的冰櫃同時彈開,幾十具屍體緩緩坐起。他們胸口的符咒同時發亮,彙聚成一道光柱射向天花板。李承道和林婉兒被強光刺得睜不開眼,等視線恢複時,房梁上的倒掛身影已經消失,取而代之的是個巨大的黑影,它的輪廓像是無數扭曲的肢體拚湊而成,每動一下都發出骨頭摩擦的聲響。
“你們不該來。”黑影的聲音像是從無數喉嚨裡擠出的,“十年了,終於有人能讓儀式繼續...”
林婉兒感覺小腿的傷口突然劇痛,低頭看見黑血正順著褲腳滴落,在地麵彙成細小的溪流,蜿蜒著流向黑影。李承道立刻撕下道袍布條纏住她的傷口,同時將桃木劍插入地麵:“以我三清之名,破!”
桃木劍爆發出耀眼金光,卻隻在黑影身上留下淺淺的灼痕。黑影發出刺耳的尖嘯,無數鬼手從它體內伸出,抓住李承道和林婉兒的腳踝。千鈞一發之際,老周突然撞開房門,手中舉著個燃燒的汽油瓶:“快走!從通風口!這地方要塌了!”
爆炸聲響起的瞬間,李承道攬住林婉兒躍向通風口。身後傳來黑影憤怒的咆哮,停屍房的牆壁開始龜裂,血水順著裂縫爬上天花板。當他們爬出通風口時,整座停屍房轟然倒塌,揚起的煙塵中,老周的身影消失不見,隻留下一句若有若無的呢喃:“去鍋爐房...找燒火的老趙...”
夜風裹挾著焦糊味掠過火葬場荒草,李承道與林婉兒順著牆根摸向鍋爐房。林婉兒撕開衣襟重新包紮傷口,黑血雖已止住,小腿卻腫得發亮,每走一步都像踩在碎玻璃上。遠處的煙囪吞吐著暗紅火星,在夜空中劃出詭異弧線,仿佛一隻獨眼在眨動。
“師父,老周說的老趙...”林婉兒話音未落,鍋爐房的鐵門突然“哐當”自開。滾燙的蒸汽噴湧而出,模糊了門內景象,隱約可見佝僂的身影在火光中晃動。李承道將符咒暗扣掌心,踏入蒸汽的刹那,羅盤指針突然瘋狂旋轉,撞得外殼哢哢作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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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來客人了?”沙啞嗓音從陰影傳來。滿臉油垢的老趙從煤堆後鑽出,工裝褲沾著暗紅汙漬,不知是油漬還是血漬。他手中的鐵鍬還滴著黑色液體,在地麵蜿蜒成詭異圖案。林婉兒注意到他後頸有道新鮮抓痕,三道血痕深得見骨,邊緣泛著不正常的青黑。
李承道目光掃過牆角堆積的鐵籠,每個籠底都鋪著浸透硫磺的稻草。鐵條上殘留著毛發和碎肉,在蒸汽熏染下散發腐臭。“聽說趙師傅掌了二十年火?”他突然發問,“可知道停屍房裡養屍咒的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