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胤朝末年的秋雨裹著腐腥味,澆透了青陽城斑駁的城牆。李承道立在城南義莊屋簷下,左眼的黑布被雨水浸得發沉。七具屍體橫陳在他麵前,死者皆是心臟爆裂而亡,慘白的手指死死攥著半塊刻有詭異符文的金鎖,在昏暗的燭光下泛著暗紅,如同凝固的血液。
“師父,香灰找到了。”林婉兒的聲音從身後傳來。少女戴著青銅麵具遮住右臉,露出的左眼明亮如星,腰間銀鈴隨著動作輕響。她蹲下身,用銀針挑起死者指甲縫裡的暗褐色粉末,“是摻了屍油的安息香,尋常人家絕無可能用得起。”
李承道的手指撫過斷成兩截的桃木劍,劍身上燒焦的紋路是二十年前那場大火留下的印記。他喉結滾動,聲音沙啞如砂紙:“血煞劫,百年難遇。”抬頭望向陰雲密布的天空,隻見東南方隱隱有黑霧翻湧,“如意鎖現世,必有大凶。”
當夜,師徒二人循著香灰氣息來到蘇府高牆外。朱漆大門緊閉,卻有陣陣若有若無的哭聲從門縫滲出,像是幼童的嗚咽,又像是女人的悲泣。林婉兒將耳朵貼在門上,青銅麵具在月光下泛著冷光:“府裡的更夫每到子時三刻就會消失半個時辰,方才我數了,牆頭上的鴟吻少了三隻。”
李承道扯下腰間的鎮魂符,符紙無風自動:“進去。東南角的八卦鏡方位有誤,是故意留的生門。”話音未落,林婉兒已如狸貓般躍上牆頭,銀鈴輕響間,幾片瓦片悄然落下。
蘇府內院彌漫著濃重的血腥味。李承道的黑布鞋踩過滿地青苔,在月光下拖出長長的影子。突然,一陣陰風吹過,走廊儘頭的燈籠齊齊爆開,露出裡麵蜷縮的紙人,每個紙人胸口都插著一根銀針。
“在閣樓!”林婉兒的聲音從頭頂傳來。李承道抬頭,正看見少女踩著飛簷疾走,青銅麵具下的發絲被風吹起。閣樓窗戶大開,燭光昏黃,一個身穿紅衣的身影一閃而過,裙裾掃過窗台,留下一道暗紅的水痕。
閣樓內,林婉兒撬開暗格,取出一本血寫的日記。泛黃的紙頁上字跡扭曲:“三月初七,第十七個孩子...若雪的臉終於有了血色。”她的手指微微發抖,銀鈴突然發出尖銳的嗡鳴。
“小心!”李承道的斷劍橫在身前,一道黑影破窗而入。黑衣人周身籠罩著濃重的血腥味,手中彎刀泛著幽藍的光。林婉兒翻身避開,麵具邊緣擦過刀鋒,“當啷”一聲掉落在地。
李承道的瞳孔驟縮。月光下,林婉兒右臉覆蓋著細密的鱗片,與二十年前如意鎖怨靈的模樣如出一轍。黑衣人手腕上的銀鈴與林婉兒的一模一樣,隨著打鬥發出刺耳的聲響。
“你究竟是誰?”李承道的七煞鎮魂訣在掌心凝聚,卻見黑衣人突然拋下煙霧彈。待煙霧散去,隻留下半塊帶血的金鎖,上麵的符文與死者手中的殘片嚴絲合縫。
林婉兒彎腰撿起麵具,聲音平靜卻帶著一絲不易察覺的顫抖:“二十年前,我本該是被獻祭的童女之一。”她撫摸著臉上的鱗片,“是有人用如意鎖的力量...讓我活了下來。”
李承道的指甲深深掐進掌心,二十年前的記憶如潮水般湧來:熊熊大火中,妻子將女兒護在身下,而他眼睜睜看著如意鎖怨靈奪走了她們的生命。此刻,蘇府後花園突然傳來一聲巨響,百年古槐轟然倒地,露出樹下埋著的半截血紋金鎖,在雨水中泛著妖異的紅光。
青陽城的夜霧像浸透了墨汁的棉絮,將蘇府後花園的景象裹得支離破碎。李承道蹲下身,枯瘦的手指拂過血紋金鎖表麵凸起的符文,觸感宛如蜿蜒的蜈蚣。林婉兒的銀鈴仍在輕顫,青銅麵具重新覆回右臉,卻遮不住她微微顫抖的肩線。
“這符文在滴血。”林婉兒突然開口,聲音像是從牙齒縫裡擠出來的。李承道定睛看去,隻見金鎖表麵暗紅色的紋路竟真的在緩緩流動,如同有生命的血管。遠處傳來更夫梆子聲,本該是子時三刻的報時,卻敲出五短一長的詭異節奏。
“去茶樓。”李承道猛地起身,斷劍鞘撞在腰間發出悶響,“沈三娘的情報網該派上用場了。”
煙雨樓的紅燈籠在霧中暈開血色光斑。李承道掀開繡著並蒂蓮的錦簾,一股混雜著脂粉與茶香的氣息撲麵而來。二樓雅間裡,沈三娘斜倚在湘妃榻上,猩紅指甲捏著鎏金茶盞,鬢邊珍珠步搖隨著她的輕笑輕輕晃動:“李道長深夜造訪,是為那七具穿心屍,還是...”她突然湊近,蘭麝香氣中夾雜著一絲若有若無的腥氣,“為你徒弟臉上的鱗片?”
林婉兒的手按上腰間銀鈴,麵具下的左眼寒光乍現。李承道卻抬手攔住她,黑布下的左眼傳來灼燒般的刺痛——這是天眼預警的征兆。“沈三娘,彆兜圈子。”他的聲音像淬了冰,“蘇文遠手裡的如意鎖殘片,和無常殿的黑衣人,你知道多少?”
沈三娘嬌笑一聲,茶盞重重磕在紫檀木桌上:“道長果然敏銳。不過...”她突然壓低聲音,眼神變得陰鷙,“你那位好徒弟,恐怕比我更清楚如意鎖的秘密。二十年前慈幼局那場大火,可不是普通的怨靈作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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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婉兒的銀鈴突然爆發出刺耳聲響,整座茶樓的燭火同時熄滅。黑暗中,李承道的斷劍精準刺向右側,卻隻劈中一片殘影。沈三娘的聲音從頭頂傳來:“後巷,戌時三刻。帶林姑娘一個人來,否則...”話音未落,一粒香灰落在李承道肩頭,瞬間燒出焦黑的孔洞。
後巷的積水倒映著破碎的月光。李承道和林婉兒躲在斑駁的磚牆後,看著沈三娘的貼身丫鬟將一個油紙包塞進黑衣人的手裡。黑衣人轉身的瞬間,李承道瞳孔驟縮——對方腰間掛著的玉佩,赫然刻著與林婉兒母親生前佩戴的一模一樣的蓮花紋。
“動手!”林婉兒率先衝出,銀鈴化作流星甩向黑衣人。那人卻不慌不忙抽出彎刀,刀身上凝結的霜花瞬間將周圍空氣凍結。李承道的鎮魂符拍在牆上,符咒化作金色鎖鏈纏住黑衣人腳踝,卻見對方手腕翻轉,露出與林婉兒如出一轍的銀鈴。
“你究竟是誰!”林婉兒的聲音帶著哭腔,青銅麵具在打鬥中再次歪斜。黑衣人突然發出尖銳的笑聲,聲音像是指甲刮過銅鏡:“你不是想知道自己怎麼活下來的?去問你身邊的好師父!”話音未落,他竟將彎刀刺入自己心口,鮮血噴湧而出,在空中凝成一道血色符文。
李承道的天眼徹底爆發,左眼的黑布被金光撕裂。他看清符文的瞬間,如遭雷擊——那是二十年前他親手刻在如意鎖上的封印咒文。黑衣人在化作血霧前,扔出半塊燒焦的布條,上麵依稀可見“慈幼局”三個字。
林婉兒顫抖著撿起布條,記憶碎片如潮水般湧來。她看見大火中的慈幼局,看見母親將她推進密道,看見一個蒙著黑布的道士舉起桃木劍...畫麵突然扭曲,變成沈三娘陰森的笑臉。“沈三娘在說謊!”林婉兒轉身抓住李承道的衣袖,“我母親不是死於怨靈,是...”
“是我。”李承道的聲音像是從墳墓裡爬出來的。他看著林婉兒震驚的眼神,喉結滾動,“二十年前,我為了封印如意鎖怨靈,不得不...”他的聲音戛然而止,因為林婉兒突然劇烈顫抖,青銅麵具徹底掉落,右臉的鱗片正在以肉眼可見的速度蔓延至脖頸。
遠處傳來沈三娘的輕笑,混著悠揚的笛聲。李承道猛地抬頭,看見茶樓樓頂站著一抹豔紅色身影,沈三娘手中把玩著半塊如意鎖殘片,身後站著十幾個身披黑袍的人,每個人手腕上都係著銀鈴。
“李道長,遊戲才剛剛開始。”沈三娘的聲音隨風飄來,“你以為當年你真的封印了如意鎖?不過是有人想讓你以為罷了。”笛聲驟然尖銳,林婉兒痛苦地捂住頭,銀鈴發出震耳欲聾的聲響。李承道咬牙祭出七煞鎮魂訣,金光與血色在空中相撞,照亮了林婉兒逐漸失去神采的左眼——那裡麵倒映著沈三娘手中完整的如意鎖,鎖鏈正纏繞著一個熟悉的身影。
青陽城的暴雨來得猝不及防,豆大的雨點砸在蘇府青瓦上,發出密如戰鼓的聲響。李承道背著昏迷的林婉兒撞開蘇府偏門,她右臉的鱗片已蔓延至鎖骨,銀鈴在暴雨中發出微弱的嗚咽。府內一片死寂,往日的燈籠全被黑布蒙住,唯有長廊儘頭的房間透出幽藍的光。
“蘇文遠!”李承道踹開房門,斷劍直指端坐在太師椅上的男人。青陽城首富此刻麵色慘白如紙,眼眶深陷,本該養尊處優的手上布滿血痂。他麵前的檀木桌上,擺放著七具孩童模樣的人偶,心口處皆插著與死者手中相同的金鎖殘片。
“道長終於來了。”蘇文遠沙啞著嗓子笑起來,聲音像是指甲刮過瓷器,“看看這個,多漂亮的作品。”他突然抓起人偶,癲狂地搖晃,“我用二十個孩子的命,才換得若雪多活了三年!”話音未落,內室傳來重物墜地的聲響。
李承道瞳孔驟縮,猛地衝向裡間。床榻上,蘇若雪的屍體正詭異地扭曲著,原本蓋在臉上的白布滑落,露出一張爬滿鱗片的臉——與林婉兒此刻的模樣如出一轍。屍體突然睜開渾濁的雙眼,指甲暴漲三寸,直朝李承道麵門抓來。
斷劍劈開腐臭的屍氣,李承道的鎮魂符貼在屍體眉心,卻見符咒瞬間自燃成灰。蘇若雪的屍體發出尖銳的笑聲,竟是沈三娘的聲音:“李道長,如意鎖的力量,豈是幾張破符能壓製的?”與此同時,林婉兒腰間的銀鈴突然迸發強光,將整個房間照得亮如白晝。
“師父,小心!”林婉兒不知何時醒來,一把推開李承道。黑衣人從房梁上俯衝而下,彎刀帶著刺骨寒意擦著李承道耳畔劃過,削落一縷白發。林婉兒的銀鈴化作鎖鏈纏住對方手腕,卻在接觸的瞬間發出刺耳的爆裂聲——黑衣人手腕上的銀鈴,與她的銀鈴產生了劇烈的排斥反應。
“你到底是誰!”林婉兒的聲音帶著哭腔,麵具下的鱗片泛著詭異的紅光。黑衣人沉默不語,突然反手抽出第二把彎刀,刀刃上凝結的霜花瞬間在地麵蔓延。李承道的天眼金光暴漲,他終於看清黑衣人脖頸處的胎記——那是一朵正在燃燒的蓮花,與林婉兒母親遺物上的圖案一模一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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暴雨越發猛烈,雷聲震得窗欞嗡嗡作響。沈三娘的笑聲從四麵八方傳來:“告訴他們,你是誰?”黑衣人動作一頓,緩緩摘下鬥笠。林婉兒的銀鈴“當啷”落地,李承道手中的斷劍也險些握不住——眼前的麵容,竟與林婉兒記憶中的母親有七分相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