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劉老爹,”林婉兒突然開口,目光冷得像冰,“你說你一直在月哭嶺,那這腳印怎麼解釋?”
劉瞎子的右眼猛地抽搐了一下,後退半步撞在門框上:“不是我……我沒殺她……”
“那你跑什麼?”李承道的銅錢劍抵住他的咽喉,“剛才在戲樓,一聽繡娘死了,你的手就抖得像篩糠。”
“我怕……”劉瞎子的聲音突然拔高,帶著哭腔,“我怕馬文才的後人來找我!當年我從沼澤爬出來,隱姓埋名躲在鎮上,就是為了等機會報仇!劉繡娘是我遠房侄女,我讓她幫我繡假帕子引那畜生出來,誰知道……”
林婉兒突然注意到繡娘的指甲縫裡卡著點東西,用銀針挑出來一看,是塊黑色的碎布,上麵沾著煤油味——和她撿到的完整絲帕上的氣味一模一樣。
“她不是被剪刀殺死的。”林婉兒摸向繡娘的後頸,那裡有個和張屠戶兒子一樣的針孔,“有人先用烏頭堿殺了她,再把剪刀插進後背偽裝現場。”她看向那本賬簿,“七月十五送的帕子,剛好是第一個死者出事的日子。”
趙陽突然“啊”了一聲,指著繡娘的頭發。她的發髻裡藏著個小布包,打開一看,是半塊絲帕,上麵的殘月繡得極精致,纏枝紋確實是順時針轉的——和劉瞎子說的一樣。帕子一角繡著個極小的“劉”字。
“這才是真帕子。”李承道把兩塊真帕子拚在一起,完整的月亮中間露出個針腳繡的“文”字,“蘇憐月是想告訴我們,凶手是馬文才。”
劉瞎子突然癱坐在地,喃喃道:“她藏著真帕子,是想揭穿我……她怕我用假帕子濫殺無辜……”
就在這時,屋外傳來一陣淒厲的哭聲,比以往任何一次都近,仿佛就在繡坊門外。林婉兒衝到窗邊,看見個穿白衣的影子正往月哭嶺的方向飄,手裡的絲帕在風中展開,白得像張紙。
“追!”趙陽提劍就要往外衝,卻被李承道拉住。
李承道指著地上的油燈:“燈油裡摻了硫磺,燒起來會留痕。”他從布包裡掏出個火折子,“跟著火痕走,就能知道誰在裝鬼。”
火折子點燃燈油,一道藍綠色的火苗順著地上的油跡往前竄,像條毒蛇,一直延伸到鎮外的老槐樹下。樹下埋著個陶罐,火苗燒到罐口,突然“轟”地炸開,裡麵滾出十幾個用桐油浸泡過的假人,個個穿著白衣,臉上畫著潰爛的五官。
而陶罐底,壓著張字條,字跡和繡娘賬簿上的“馬”字一模一樣:
“子時,戲樓見。欠蘇憐月的,該還了。”
趙陽撿起一個假人,發現關節處的鐵絲上纏著根紅線,線的另一頭連著個小哨子,哨音尖銳,像極了女子的哭聲。
“是哨子!”他恍然大悟,“哭聲是用哨子吹出來的!”
李承道望著月哭嶺的方向,夜色正像墨汁一樣暈染開來。戲樓的輪廓在黑暗中若隱若現,像一張等待獵物的嘴。
“他在等我們。”林婉兒握緊真帕子,帕子上的金線硌得手心發燙,“他知道我們會去。”
趙陽突然捂住頭,左眉尾的月牙疤莫名發燙:“師父,我頭好疼……好像有什麼東西在裡麵鑽……”
李承道按住他的脈門,臉色驟變:“是煞氣入體!有人在你身上下了咒!”
老槐樹的葉子突然“嘩啦啦”響起來,像是有無數隻手在上麵抓撓。夜色裡,那淒厲的哭聲又響了起來,這次聽得格外清楚,像是在說:
“趙陽……來呀……”
趙陽的頭疼得像要裂開,左眉尾的月牙疤紅得發燙,像有團火在皮肉裡燒。他扶著老槐樹蹲下身,視線裡的東西開始打轉——繡坊的白牆在滲血,劉瞎子的竹杖長出了頭發,連李承道的銅錢劍都在“嗡嗡”作響,紅繩上的銅錢像要活過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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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鎖魂咒’。”李承道按住他的後頸,指尖凝著層淡淡的金芒,“有人用你的生辰八字下咒,想借你的身體養煞。”他從布包裡掏出張黃符,蘸了點自己的血,“啪”地貼在趙陽眉心,“忍著點。”
黃符貼上的瞬間,趙陽像被烙鐵燙了似的慘叫一聲,疤上的皮膚裂開道細縫,滲出黑紅色的血。那血滴在地上,竟像活物般扭動著,彙成個殘缺的月亮形狀。
劉瞎子看得渾身發抖,突然往地上一跪:“是我!是我告訴馬文才後人你的八字的!”他的黑布眼罩掉了下來,露出個空洞的眼窩,裡麵結著暗紅的痂,“他抓了我的孫子,逼我……逼我做的!”
林婉兒突然注意到劉瞎子的右手,食指和中指的指甲縫裡嵌著些銀灰色的粉末,和戲樓骸骨鐵鏈上的鏽粉一模一樣:“你不止說了八字,還幫他動過那些骸骨。”
劉瞎子的嘴哆嗦著,說不出話。
子時的梆子聲從鎮西傳來,一聲比一聲沉,敲得人心頭發緊。月哭嶺的方向突然亮起團火光,在黑夜裡晃了晃,像隻鬼眼。
“他在戲樓等我們。”李承道把趙陽扶起來,銅錢劍在他眼前劃了個圈,“這咒一時解不了,跟著我,彆離開視線。”
再進月哭嶺,霧氣比白天更濃,濕冷的氣裹著股甜腥,像腐爛的花蜜。腳下的黑泥裡時不時冒出半截骨頭,有的還卡在鞋縫裡,甩都甩不掉。趙陽的頭不疼了,但總覺得有人在背後吹氣,回頭看時,隻有白茫茫的霧,和霧裡若隱若現的白衣影子。
“彆回頭。”林婉兒拽了他一把,羅盤的銅針倒轉著轉圈,“是‘鬼打牆’,他想把我們困在霧裡。”她從布包裡掏出把糯米,往左右各撒了一把,糯米落地的地方“滋滋”冒起白煙,露出條隱約的路。
戲樓在霧裡顯出輪廓時,正有歌聲從裡麵飄出來。是段《霓裳羽衣曲》,調子唱得歪歪扭扭,像有人用指甲刮著玻璃,聽得人頭皮發麻。
“他在唱師妹的成名曲。”劉瞎子的聲音發飄,“馬文才當年最嫉妒這個……”
戲台的門虛掩著,門縫裡透出紅光,像淌出來的血。推開門的瞬間,林婉兒猛地後退——戲台被改造成了個巨大的八卦陣,黑白兩色的旗子插在地上,畫著顛倒的陰陽魚,旗子上的符文全是反的,看著格外刺眼。
陣中央的戲台上,綁著個孩子,約莫七八歲,嘴裡塞著布,眼裡淌著淚,正是劉瞎子的孫子。孩子腳下堆著乾柴,旁邊站著個穿長衫的男人,背對著他們,手裡拿著個哨子,剛才的歌聲就是他吹出來的。
“馬文才的後人?”李承道的銅錢劍指向男人,紅繩繃得筆直。
男人轉過身,三十多歲的樣子,麵容白淨,嘴角掛著笑,隻是那笑沒到眼底,透著股說不出的陰狠。他左眼戴著個金絲眼鏡,鏡片後的眼珠是渾濁的白——竟是個獨眼。
“李道長倒是比我想的來得早。”男人摘下眼鏡,露出和劉瞎子一樣的空洞眼窩,隻是他的眼窩裡沒結痂,反而嵌著塊月牙形的玉,“自我介紹一下,馬承業,文才是我爺爺。”
趙陽突然“啊”地叫了一聲,指著馬承業的衣領。那裡彆著個銀質領針,形狀是半輪殘月,和他長命鎖上的圖案分毫不差。
“你認識這領針?”馬承業笑了,從懷裡掏出塊長命鎖,鎖身上刻著半個月亮,“這是我爺爺從蘇憐月墳裡挖出來的,說上麵有她兒子的生辰八字。有趣的是,這八字和趙小道長的,一模一樣呢。”
趙陽的臉瞬間慘白。他摸出自己的長命鎖,兩塊鎖合在一起,正好拚成一輪滿月,鎖背上都刻著個極小的“月”字。
“不可能……”他的聲音抖得像秋風裡的葉子,“我爹娘說我是撿來的……”
“撿來的,也是蘇憐月的種。”馬承業突然吹響哨子,八卦陣裡的旗子“呼”地豎了起來,上麵的反符開始發光,“當年我爺爺殺了蘇憐月,卻留了她的兒子——就是要讓馬家後人,世世代代掌控蘇家的命!”
戲樓的梁柱突然“咯吱”作響,地上的黑泥裡冒出無數隻手,抓著人的腳踝往下拖。林婉兒低頭一看,那些手竟是戲樓骸骨的,指骨上還纏著生鏽的鎖魂鏈。
“顛倒八卦陣,引煞衝體。”李承道的銅錢劍在身前劃出個圓,擋住那些鬼手,“他把反符刻在鎖魂鏈上,讓這些冤魂以為我們是仇人!”
劉瞎子突然衝向馬承業,卻被陣裡的白光彈了回來,摔在地上吐了口血:“放了我孫子!我幫你殺了他們!”
“晚了。”馬承業踩在乾柴上,手裡多了個火折子,“蘇憐月的後人,戲班的冤魂,還有你們這些多管閒事的道士,今晚全得死在這裡,給我爺爺陪葬!”
他剛要點燃火折子,陣中央的孩子突然哭出聲,含糊地喊著:“爹……彆燒……”
馬承業的動作僵住了。
林婉兒突然明白過來,指著馬承業的右眼:“你的真眼沒瞎!你戴眼鏡,是為了遮住和蘇憐月一樣的杏眼!”她看向那孩子,“這孩子不止是劉瞎子的孫子,也是你的兒子,對不對?你根本不是為了馬家,是為了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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馬承業的臉瞬間扭曲。他猛地扯掉眼鏡,露出隻明亮的杏眼,和林婉兒見過的蘇憐月畫像上的眼睛,一模一樣。
“是又怎樣!”他突然狂笑起來,“我娘是蘇憐月的曾孫女,我爹是馬家後人——我身上流著兩家的血!這陣法,是要讓所有恩怨,在我手裡了斷!”
他突然將火折子扔向乾柴,卻被一道黃符打滅。李承道不知何時站在了戲台中央的九龍柱旁,手裡的銅錢劍正對著柱上的凹槽:“這陣法的生門,在蘇憐月當年常站的位置。”
馬承業臉色驟變,吹響哨子的同時,從懷裡掏出把匕首,刺向離他最近的趙陽:“那就讓蘇家的種,先下去陪蘇憐月!”
趙陽下意識地舉起長命鎖去擋,鎖身撞上匕首,發出“當”的一聲脆響。奇異的是,匕首碰到鎖上的“月”字,突然冒出黑煙,馬承業慘叫一聲,匕首掉在地上,手心被燙出個月牙形的疤。
“蘇憐月的血咒。”李承道的銅錢劍刺入九龍柱的凹槽,八卦陣的反符瞬間黯淡下去,“她早就算到有今天,在兒子的長命鎖上下了咒,馬家後人傷他,必遭反噬。”
戲樓的梁柱開始坍塌,那些鬼手縮回泥裡,嘴裡發出解脫的歎息。馬承業被落下的木梁砸中腿,趴在地上看著趙陽,眼裡的狠戾變成了絕望:“為什麼……為什麼我總贏不了……”
趙陽的長命鎖突然發燙,鎖身上的“月”字滲出紅光,映得他眉尾的月牙疤也亮了起來。他看著馬承業,突然想起小時候爹娘說的話:“你要是聽見月下有人哭,就摸摸鎖子,娘在看著你呢。”
外麵的霧不知何時散了,一輪殘月掛在天上,冷冷地照著戲樓,像一隻流淚的眼。
戲樓的橫梁砸在馬承業腿上,發出悶響,像根燒紅的烙鐵燙在肉裡。他趴在地上,看著趙陽胸前發亮的長命鎖,喉結滾了滾,突然笑了起來,笑聲裡混著血沫:“原來……她早就留了後手。”
趙陽的長命鎖燙得像團火,鎖身上的“月”字滲出的紅光,在地上漫開,竟和蘇憐月日記裡畫的殘月重疊在一起。那些從泥裡縮回的鬼手又伸了出來,這次卻不是抓撓,而是輕輕托住墜落的木片,像是在守護什麼。
“是蘇憐月的殘魂。”李承道的銅錢劍在紅光裡泛著金芒,“她一直在等這一天,等真相大白。”
馬承業突然從懷裡掏出個油布包,扔給林婉兒:“這是……我從爺爺日記裡撕的。”布包裡是幾張泛黃的紙,上麵的字跡潦草狂悖,記著當年如何用迷藥迷暈蘇憐月,如何活埋她時搶走長命鎖,最後一句寫著:“那賤人的兒子必須活著,要讓他世世代代做馬家的狗。”
“你早就知道這些?”林婉兒的指尖捏著紙頁,邊緣被血浸得發脆。
“我娘臨死前告訴我的。”馬承業的臉埋在灰塵裡,聲音發悶,“她說我右眼像蘇憐月,是老天爺在罰我。我戴眼鏡,不是遮眼,是怕看見自己這張既像仇又像親的臉。”他突然看向被劉瞎子抱在懷裡的兒子,“把他帶走,彆讓他再沾這些肮臟事。”
劉瞎子抱著孫子,老淚縱橫,卻一句話也說不出來。那孩子摟著他的脖子,小手指著戲台頂的破洞,那裡正漏下一縷月光,照在蘇憐月的日記本上。
林婉兒撿起日記本,最後一頁的簡筆畫旁,不知何時多了行極淺的字跡,像是用指甲劃的:“吾兒頸後有朱砂痣,名喚望月。”她猛地看向趙陽的後頸,那裡果然有顆米粒大的紅痣,被頭發遮著,平時根本看不見。
“趙陽……”她的聲音有些發顫,“你的名字,是爹娘取的?”
趙陽摸向後頸,指尖觸到那顆痣,突然想起小時候爹娘總在月圓夜摸著他的頭說:“望月,彆怕,娘在。”他的眼眶熱了,長命鎖上的紅光更盛,映得眉尾的月牙疤都染上了暖色。
“轟隆——”戲樓的最後一根梁柱塌了,揚起的灰塵裡,一個白衣女子的身影漸漸清晰。她不再是腐爛的模樣,麵容清麗,眉眼間竟和趙陽有幾分相似,手裡的殘月帕在紅光裡化成飛灰,落在趙陽的長命鎖上。
“是她……”趙陽的聲音哽咽了,他好像在哪見過這張臉,在夢裡,在月下,在每次聽見哭聲的恍惚裡。
女子沒有說話,隻是笑著朝他揮了揮手,身影漸漸淡去,融入那縷月光裡。戲樓裡的鬼手徹底縮回泥中,鎖魂鏈上的反符“劈啪”裂開,露出下麵原本的“安魂符”,在月光下閃了閃,化作點點金粉。
馬承業看著女子消失的方向,突然咳出一大口血,氣若遊絲:“終於……解脫了……”他的手無力地垂下,手裡還攥著那枚殘月領針,針尾刻著的“馬”字,在紅光裡慢慢淡去。
天快亮時,三人走出月哭嶺。趙陽走在最後,回頭望了眼那片黑沉沉的沼澤,霧氣散儘的水麵上,漂著些白色的東西,像是無數塊殘月帕,在晨光裡漸漸融化。
望月鎮的老槐樹下,雜貨鋪掌櫃正撒著糯米,見了他們,愣了愣,突然笑了:“不哭了……今早沒聽見哭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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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婉兒翻開蘇憐月的血書,夾層裡的字條在晨光下顯出更多字跡:“吾兒若活,不必尋我,月落之處,便是歸途。”她抬頭看向東方,朝陽正從雲裡鑽出來,把天邊染成金紅色,殘月隱在霞光裡,像一滴將落未落的淚。
李承道的拂塵在晨風中輕晃,穗子上沾著的戲樓灰塵,被風吹得無影無蹤:“有些債,欠了百年也要還;有些怨,等了百年也要散。”他看向趙陽,“你的命,不是誰的附屬,是你自己的。”
趙陽摸著胸前的長命鎖,鎖身已經涼了,隻有“月”字的刻痕還帶著點溫。他眉尾的月牙疤不再發燙,反而像是融進了皮肉裡,成了身體的一部分。
“師父,”他突然開口,聲音很輕,卻很穩,“我想回趟老家,問問爹娘,我真正的名字,是不是叫望月。”
林婉兒把那半塊真絲帕遞給他,帕子上的金線在陽光下閃著光:“不管叫什麼,你都是你。”
三個月後,李承道收到一封來自江南的信,是趙陽寫的。信裡說,他找到了當年收養他的孤兒院,院長說他繈褓裡除了長命鎖,還有半塊殘月帕,和一張寫著“望月”的字條。他還說,江南的月夜很靜,再也沒聽過哭聲。
林婉兒拿著信,站在百草堂的藥櫃前,櫃裡新收了些從月哭嶺采來的草藥,據說能安神定驚。藥香裡,她仿佛又聽見那淒厲的哭聲,隻是這次不再刺耳,倒像是一聲長長的歎息,散在風裡,再也沒回來。
窗外的月光落在藥櫃上,照在一本翻開的醫書上,書頁裡夾著片乾枯的月見草,是從月哭嶺帶回來的。草葉上的紋路,像極了一輪殘月,靜靜躺著,仿佛在說:
月落了,魂歸了,往後的夜,該亮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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