棕棺怨:霜降籽鎮百鬼墳
光緒二十七年的霜降,湘西青霧嶺的雨下得邪性。黏膩的雨絲裹著山霧,把整片棕櫚林泡得發腐,風一吹,葉片摩擦的聲響像極了人臨死前的喉鳴。清溪村的李老三就是在這樣的天氣裡沒的——清晨有人在林邊發現他時,人已經硬了,蜷在棕櫚樹根下,右手死死攥著顆青黑色的棕櫚子,指節泛白,像是要把那籽嵌進骨血裡。更駭人的是他的七竅,暗紅黏液順著眼角、鼻孔往下淌,在地上積成小小的血窪,混著雨水暈開,像極了棕櫚葉上詭異的紋路。
“婉兒師姐,你看這籽……”趙陽的聲音發顫,他穿著件洗得發白的粗布道袍,袖口沾著泥點,手裡捧著個青瓷碗,碗裡盛著從李老三掌心摳出來的棕櫚子。那籽比尋常棕櫚子略大些,表皮泛著一層冷光,湊近聞,竟有股淡淡的腥氣,不像植物的味道,倒像人血放涼後的腥甜。
林婉兒沒接話,她腰間的棕櫚木杵硌得慌——那是師傅李承道三年前留下的,木杵頂端刻著“鎮邪”二字,此刻竟隱隱發寒。她蹲下身,手指避開李老三七竅的黏液,輕輕撥開他的眼皮。瞳孔散得極大,眼白上布滿血絲,像是死前看到了什麼極其恐怖的東西。“不是普通的邪祟,”她聲音冷靜,卻掩不住一絲凝重,“師傅的《棕籽鎮邪錄》裡寫過,‘陰魂借棕籽聚氣,必留黑涎,觸之如冰’。”說著,她用木杵尖輕輕碰了碰地上的暗紅黏液,木杵頂端的“鎮邪”二字竟瞬間暗了幾分。
趙陽聽得臉色發白,往後退了半步,腳腕不小心撞到樹根,驚得他差點跳起來——樹根旁的棕櫚葉不知何時全都朝著李老三的屍體傾斜,葉片邊緣的尖刺泛著冷光,像無數雙盯著屍體的眼睛。“師、師姐,你看這葉子……”他指著那些棕櫚葉,聲音裡帶著哭腔,“村裡老人說,這是棕衣客來索命了!三年前師傅就是在這片林子裡失蹤的,會不會也……”
林婉兒沒理會他的恐懼,從隨身的布包裡掏出半張泛黃的紙——那是《棕籽鎮邪錄》的殘頁,上麵畫著棕櫚子的圖樣,旁邊注著“青籽止血,黃籽引魂”。她把紙鋪在地上,對比著碗裡的棕櫚子,眉頭皺得更緊:“這籽是熟的青籽,本該有澀腸止血的藥性,可現在卻成了陰魂的引子……定是有人在背後做了手腳。”
兩人正說著,遠處傳來一陣雜亂的腳步聲。村長陳老栓領著幾個村民來了,他穿著件藏青色長衫,領口彆著塊玉墜,臉色卻比趙陽還難看。“李老三這是……得罪山神了啊!”他蹲在屍體旁,裝模作樣地歎了口氣,眼神卻飛快地掃過李老三的手,像是在確認什麼。“婉兒小道長,你師傅當年能鎮住這山邪,如今也隻有你能救清溪村了。”他說著,從懷裡掏出個布包,裡麵是些碎銀子,“這點心意,你先拿著,隻求你儘快找出邪祟,彆再讓村裡人送命了。”
林婉兒接過銀子,指尖觸到陳老栓的手,隻覺得那手涼得像冰,不像活人的溫度。她不動聲色地收回手,點了點頭:“陳村長放心,我會查清楚。隻是今晚要勞煩村民們鎖好門窗,彆再夜裡出門。”
陳老栓連連應著,指揮村民把李老三的屍體抬走。看著他們的背影消失在霧裡,趙陽才湊過來,壓低聲音說:“師姐,我剛才在屍體旁邊撿到個東西。”他從懷裡掏出半塊棕櫚木牌,木牌邊緣有些磨損,上麵刻著個奇怪的符號——像是個“魂”字,卻被扭曲成了詭異的形狀。“這是師傅當年常用的木牌,我見過一次,上麵的符號……好像是禁術裡的陣眼標記。”他說著,眼神閃爍,把木牌又往懷裡塞了塞,“師姐,咱們彆管禁術了,先找到棕衣客的埋骨地再說吧,不然村裡還會死人的。”
林婉兒沒接話,她總覺得陳老栓剛才的反應不對勁——提到棕衣客時,他的喉結動了動,像是在掩飾什麼。夜裡,她借著查探的名義,悄悄繞到陳老栓家後院。院門關著,卻沒上鎖,她輕輕推開一條縫,裡麵的景象讓她渾身發冷。
陳老栓正蹲在院子中央,麵前擺著個火盆,火盆裡燒的不是紙錢,而是大把的棕櫚葉。更駭人的是,他手裡還拿著個布包,正往火盆裡撒東西——那是未熟的黃棕櫚籽!黃籽遇火,發出“劈啪”的聲響,冒出的煙是詭異的黑色,順著風飄向棕櫚林的方向。陳老栓嘴裡念念有詞,聲音又低又啞,像是在跟什麼東西對話:“再等幾天,等我把礙事的人都除了,就把金佛給你……你再取兩個人的命,要那些知道秘密的……”
林婉兒屏住呼吸,握緊了腰間的木杵。她終於明白,李老三的死不是簡單的索命,陳老栓根本不是在請她除邪,而是在“喂鬼”——用黃棕櫚籽的陰毒,養著那個所謂的“棕衣客”,借鬼魂的手,除掉他想除掉的人。而師傅當年的失蹤,恐怕也和這金佛、這棕衣客,脫不了乾係。
火盆裡的黃籽還在燒,黑色的煙越來越濃,飄向棕櫚林的方向。林婉兒隱約聽到林子裡傳來一陣編織聲,“哢噠、哢噠”,像是有人在用棕櫚葉編織什麼。她猛地抬頭,看向林深處,霧氣裡似乎有個模糊的身影,裹著乾枯的棕櫚葉,手裡拿著根細長的東西——那是編織針,頂端閃著冷光,正朝著清溪村的方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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後半夜的霧更濃了,林婉兒從陳老栓家後院退出來時,鞋尖沾了不少濕泥,每走一步都像是踩著冰冷的黏蟲。她沒回臨時借住的村民家,而是直接往棕櫚林走——陳老栓燒黃籽的舉動,讓她越發確定,棕衣客的埋骨地一定藏在林深處,而找到埋骨地的關鍵,就是《棕籽鎮邪錄》裡寫的“雙生籽棕櫚樹”。
剛走到林邊,就看見趙陽蹲在一棵棕櫚樹下,手裡拿著個羅盤,羅盤指針瘋轉,根本定不了向。他看見林婉兒,立刻站起來,道袍下擺沾著草屑,臉上帶著焦急:“師姐,我等你半天了!剛才我試著用羅盤找埋骨地,可指針一直亂轉,是不是棕衣客的怨氣太強了?”
林婉兒沒提剛才在陳老栓家看到的事,隻是把《棕籽鎮邪錄》的殘頁遞給趙陽:“師傅的筆記裡說,雙生籽是陰魂執念聚成的,隻長在埋骨地附近的棕櫚樹上,霜降夜會發光。咱們分頭找,你往東邊,我往西邊,找到後彆輕舉妄動,放個信號彈就行。”
趙陽接過殘頁,眼神飛快地掃過上麵的字跡,點點頭:“好,師姐你小心!”說著,他就抓起放在地上的布包,快步往東邊走去,背影很快消失在霧裡。林婉兒看著他的背影,總覺得哪裡不對勁——趙陽平時膽子小,今晚卻格外主動,而且他剛才看殘頁的眼神,不像是在看線索,倒像是在確認什麼。
她沒多想,轉身往西邊走。霧氣越來越重,棕櫚葉上的水珠滴在脖子裡,涼得刺骨。走了約莫半個時辰,她在一棵粗壯的棕櫚樹下停下——這棵樹的樹乾上纏著不少乾枯的棕櫚葉,像是人為綁上去的,而樹枝上,竟掛著幾張她白天布置的“鎮邪網”。那些網本該是張開的,此刻卻被扯得粉碎,網線斷口處還沾著些暗紅色的黏液,和李老三七竅流出來的黏液一模一樣。
“誰乾的?”林婉兒心裡一沉,伸手摸向腰間的木杵,卻發現腳下不知何時多了些黃棕櫚籽——那些籽散落在地上,排成一條細細的線,像是在指引方向,又像是在設陷阱。她順著黃籽的方向往前走,每走一步,都覺得周圍的霧氣更冷了,耳邊還傳來若有若無的編織聲,“哢噠、哢噠”,越來越近。
突然,前方的霧氣裡傳來一陣響動。林婉兒立刻躲到樹後,借著樹葉的縫隙往外看——隻見趙陽蹲在一片空地上,麵前擺著個奇怪的陣形,陣眼處插著的,正是他白天藏起來的那半塊棕櫚木牌!他手裡拿著一把黃棕櫚籽,正往陣裡撒,嘴裡還念念有詞:“師傅,你再等等,等我煉成控魂丹,就能讓棕衣客說出你的下落了……”
林婉兒猛地從樹後走出來,聲音裡帶著怒意:“趙陽!你在乾什麼?師傅的筆記裡寫得清清楚楚,黃籽引魂,用它布控魂陣,隻會讓棕衣客的怨氣更強,你這是在害全村人!”
趙陽被嚇了一跳,手裡的黃籽撒了一地。他轉過身,臉色蒼白,眼神卻帶著一絲瘋狂:“師姐,你不懂!三年前師傅就是在這兒失蹤的,我親眼看見他進了這片林子,之後就再也沒出來!一定是棕衣客害了他,我隻有煉成控魂丹,才能控製住那個鬼,問出師傅的屍體在哪兒!”
“你胡說!”林婉兒把師傅的筆記扔到趙陽麵前,“你看清楚!師傅寫的是‘雙生籽乃陰魂執念所化,不可擅動’,控魂陣是禁術,會反噬布陣的人!你以為你能控製住棕衣客?你不過是在拿自己的命,還有全村人的命當賭注!”
趙陽卻不看筆記,猛地站起來,道袍的袖子掃過地上的黃籽:“我不管!師傅待我恩重如山,我一定要找到他!師姐,你要是不幫我,就彆攔著我!”說著,他就要彎腰去撿地上的木牌。
就在這時,周圍的霧氣突然變得漆黑,棕櫚葉“嘩啦”一聲全豎了起來,像是被無形的手操控著,朝著趙陽纏過去!趙陽嚇得尖叫一聲,想往後退,卻被一片寬大的棕櫚葉纏住了腳踝,葉尖的刺劃破了他的褲腿,滲出鮮血。
“師姐救我!”趙陽掙紮著大喊。林婉兒立刻掏出木杵,朝著纏向趙陽的棕櫚葉揮過去——木杵剛碰到葉片,就聽到“滋啦”一聲,像是燒紅的鐵碰到水。她趁機拉住趙陽的胳膊,把他拽到自己身後。
就在這時,她眼角的餘光瞥見一片棕櫚葉上,竟印著個模糊的手印——那手印不大,指節處有個明顯的疤痕,和師傅李承道左手的疤痕一模一樣!林婉兒心裡一震,手裡的木杵差點掉在地上:“師傅的手印……這葉子上怎麼會有師傅的手印?”
趙陽也看到了那手印,臉色瞬間變得慘白:“師、師傅的手印……難道師傅的鬼魂,一直在這林子裡?”他的聲音發顫,眼神裡充滿了恐懼,再也沒有剛才的瘋狂。
霧氣越來越濃,編織聲也越來越近,像是就在耳邊。林婉兒握緊木杵,警惕地看著四周:“彆說話,跟著我走。這林子裡,除了棕衣客,還有彆的東西。”
棕櫚葉上的手印很快被霧氣裹住,隻留下一道淺淺的印痕,像極了師傅李承道當年教她握木杵時,留在木頭上的壓痕。林婉兒攥緊木杵,掌心沁出冷汗——那手印絕不是巧合,師父當年失蹤時,定是在這片林子裡留下了線索,可趙陽的控魂陣一鬨,線索恐怕已經被驚動的邪祟掩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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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師姐,我們……我們還是先出去吧,這林子太邪門了。”趙陽的聲音還在發顫,他剛才被棕櫚葉劃傷的腳踝滲出鮮血,滴在地上,竟讓周圍的霧氣都淡了幾分。可沒等林婉兒應聲,地上的血跡突然開始往一個方向流動,像是被什麼東西牽引著,順著血跡望去,不遠處的棕櫚樹根下,竟有幾根棕褐色的根須冒了出來,根須尖端沾著血珠,正朝著血跡的方向蠕動。
“彆動!”林婉兒一把拉住想後退的趙陽,“師傅的筆記裡寫過,‘陰地之木,嗜血尋骨’,這根須是在找埋骨地!”她話音剛落,那些根須突然加快速度,順著血跡纏上趙陽的腳踝,趙陽疼得叫出聲,卻發現根須並沒有傷害他,反而像是在指引方向,拉著他往林子深處走。
兩人被根須牽引著走了約莫一炷香的時間,根須突然停了下來,猛地往地下鑽去。林婉兒立刻蹲下身,用木杵撥開地上的落葉和泥土,很快,一塊白骨露了出來——那是一截人的手臂骨,手指骨上還攥著半本泛黃的書,正是師傅失蹤時帶在身上的《棕籽鎮邪錄》!
“師傅!”趙陽激動地想伸手去拿,卻被林婉兒攔住。她小心翼翼地把書從白骨上取下來,書頁已經有些腐爛,卻還能看清上麵的字跡。翻到最後一頁時,一行用血寫的字赫然映入眼簾:“陳姓後人藏金佛,棕衣怨氣因佛起”。
“陳姓後人……難道是陳老栓?”趙陽愣了愣,隨即反應過來,“難怪他一直對棕衣客的事遮遮掩掩,原來當年棕衣客是被誣陷的,金佛根本沒丟,是被他的祖先藏起來了!”
林婉兒合上書,眼神凝重:“不止如此,師傅的死,恐怕也和陳老栓脫不了乾係。我們現在就去找他對質。”
兩人連夜趕回清溪村,直奔陳老栓家。敲了半天門,陳老栓才披著衣服開門,看到林婉兒手裡的《棕籽鎮邪錄》,他臉色瞬間變得慘白,想關門卻被趙陽擋住。“陳村長,彆裝了,我們已經知道了,金佛是被你祖先藏起來的,棕衣客是被冤枉的!”趙陽的聲音帶著怒意,之前的恐懼早已被憤怒取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