龐驍為她係好了安全帶,緩緩直起身來。
沒有立刻退開,而是保持著這個極近的距離,目光沉靜地迎上夏禾探究的視線。
他抬手用指腹輕輕蹭掉她臉頰邊不知何時沾上的一點點飛絮,動作輕柔得像拂過花瓣。
“昭姐,”聲音篤定,“沒有人能從你身邊帶走我,包括我自己。”
他退開一步,關上了副駕駛的車門,繞向駕駛座。
身姿在夕陽下挺拔而從容,剛才那句平靜的話,已是他唯一,也是最終的答案。
“看到海客那孩子紅著臉、手足無措的樣子,一點…都沒生氣?”
她故意拖長了“一點”兩個字,帶著無形的壓力。
龐驍望著她的眼睛,一字一句,清晰而鄭重,“隻要昭姐喜歡就好。”
那眼神太過純粹,太過坦蕩,裡麵沒有絲毫的虛偽或掩飾,隻有一種近乎虔誠的包容。
夏禾被他這過於認真的眼神看得微微一怔,臉上的促狹笑意都凝固了一瞬。
“當年在巷子裡看他們兄妹的最後一眼,”龐驍的聲音低沉下來,帶著回憶的質感。
他依舊保持著為夏禾係安全帶的姿勢,目光卻似乎穿透了時空,“那個小子的眼神,就跟……”
“跟什麼?”夏禾追問,身體不自覺地前傾。
“跟無邪他們看你時一樣,”龐驍的聲音很輕。
他收回視線,看著麵前的夏禾,“也跟…我看你時的眼神一樣。”
夏禾噗嗤一聲笑了出來,她伸出手,捏了捏龐驍的臉頰。
“我們小七的記憶力原來這麼好啊?那麼久遠的事情都記得清清楚楚?”
龐驍任由她微涼的指尖在自己臉頰上作亂,沒有躲閃,隻是聲音悶悶的,帶著點為自己辯解的意味。
“昭姐,我不是小心眼…我是知道,昭姐的心裡能裝下很多人。”
他頓了頓,目光溫柔地落在她臉上,語氣溫和平靜,“就像陽光,從來不會隻照耀一朵花。”
夏禾看著他認真的神情,心中最柔軟的地方仿佛被輕輕觸動。
她忽然湊上前,溫軟的唇瓣在他光潔的額頭上印下一個蜻蜓點水般的吻:“但小七永遠是特彆的。”
“轟——!”
龐驍隻覺得一股熱血直衝頭頂。
耳尖瞬間紅得如同瑪瑙,連帶著脖頸都染上了一片緋色。
他像是被燙到一樣猛地後退,手忙腳亂地去擰車鑰匙發動引擎,動作慌亂中,腳下差點把油門當成了刹車踩下去。
車身猛地往前一竄,又被他險險穩住。
透過車窗,能看到不遠處的庭院裡,張海杏正笑嘻嘻地往她哥哥張海客嘴裡塞第二顆糖。
而那個年輕的張家人,卻仿佛沒有察覺妹妹的動作,隻是怔怔地望著車離開的方向。
陽光勾勒著他挺拔的側影,他眼下那顆小小的淚痣在光線下顯得格外清晰,如同凝固的墨點。
這糖其實…也沒有很酸。
張海客舌尖彌漫著清甜的荔枝香氣,目光追隨著那抹消失在巷口的桃紅。
現在看來,還是來日方長。
他心中那份隱秘的悸動和仰望,似乎找到了一個可以安放的位置。
這邊,夏禾坐在副駕駛座上,指尖還殘留著方才菠蘿包的酥皮碎屑,帶著一絲甜膩。
她正準備拿紙擦一下,卻忽然感覺周圍的空氣毫無征兆地開始扭曲,熟悉的拉扯感再次襲來了。
“又來?”夏禾話音未落,眼前的街景、遠處的海麵、甚至連太陽的光線,都如同被投入石子的水麵,瞬間扭曲、暈染開來,色彩混雜,失去了清晰的邊界。
龐驍幾乎是本能地伸手去抓她的手腕,試圖穩住她。
然而在時空轉換那令人眩暈的撕扯感中,這個保護性的動作變成了十指相扣。
兩人的手指緊緊地交纏在一起,傳遞著彼此的力量。
“砰!”
一聲悶響,伴隨著枯葉碎裂的細碎聲響。
清冽的山風瞬間取代了海邊的鹹腥,能感覺到的是帶著鬆木、腐殖土和草木的清新氣息。
夏禾的手還被龐驍握著,兩人跌坐在一片厚厚的落葉堆裡,幾片落葉被震起,飄飄悠悠地粘在了她的頭發和肩頭上。
她剛要借力站起身來,敏銳的感官就捕捉到樹林深處投射來的一道帶著審視與警惕的視線。
不,不止一道。
龐驍的反應更快。
在夏禾察覺的瞬間,就已經一個利落的翻身,用自己的身體將她嚴嚴實實地護在身後。
動作間,他的黑色風衣下擺在厚厚的落葉上劃出沙沙的聲響,不小心帶起了幾片飛舞的葉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