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陣深沉的疲憊從骨髓裡滲出來,幾乎要壓垮剛剛回歸實體的身軀。
她需要一點時間。
哪怕隻是一點點,來消化這翻天覆地的變故,來理清這紛亂如麻的思緒,來…喘口氣。
緊繃的神經在確認安全後鬆懈下來,隨之而來的是被壓抑了許久對熟悉港灣的強烈渴望。
“好在……”龐驍的聲音適時響起,試圖驅散那過於沉重的氛圍。
“昭姐回來的還不算太晚。終極定位加上我的乾預,爭取到了一點緩衝期。距離黃嚴找到黎簇,在他背上刻下那些東西……還有一陣子。”
“還有一陣子……”
許昭昭喃喃重複著這幾個字,像抓住了一根救命的稻草。
一陣子,是多久?幾天?幾周?
在命運的巨輪麵前,這點時間渺小得如同塵埃。
但這塵埃般的間隙,卻是她能抓住的唯一機會。
一個思考她接下來該怎麼做的機會。
而此刻,對家人的渴望壓倒了一切。
家。
這個字眼,帶著無與倫比的魔力,像沙漠中瀕死之人望見的閃爍著粼粼波光的綠洲,充滿了難以抗拒的溫暖而安全的誘惑。
那是她的錨點,她的港灣,是她確認自己真的“回來”了,並且依然被這個世界溫柔以待的地方。
在那裡,有爸媽的嘮叨,有哥哥沉默卻可靠的守護,有熟悉的味道和無需警惕的放鬆。
她需要那個地方,需要那份真實到骨子裡的安心來驅散時間帶來的虛無感。
許昭昭深吸一口氣,壓下翻湧如潮的思緒,“小七,我們先回家吧。”
這幾個字,仿佛用儘了她此刻全部的力氣。
龐驍看著她略顯蒼白的臉,點了點頭,“好,昭姐,我們回家。”
話音落下,許昭昭心念微動。
無需繁複的咒語或手勢,隻是意念所至。
腳下冰冷的布滿歲月刻痕的岩石陰影,就自覺的蠕動、拉伸,凝聚。
數道身著純黑色忍者服,隻露出一雙雙在幽暗中閃爍著冰冷而忠誠的猩紅光芒的身影無聲無息地浮現,將兩人圍在中心。
下一瞬,眼前的景象如同被一隻無形巨手攪亂的顏料盤,扭曲、模糊、色彩剝離,最終徹底化為一片漆黑。
眼前的黑暗如同潮水般褪去,取而代之的是帶著淡淡木質家具香氣和壁爐暖意的空氣,溫柔地包裹了許昭昭的全身。
是家的味道!
站在自家水晶燈傾瀉下柔和光芒的客廳中央,腳下是觸感溫潤的羊毛地毯。
客廳裡靜謐得能聽到壁爐上方那座琺琅鐘擺發出的令人心安的輕微滴答聲。
午後的陽光透過落地窗,慷慨地灑落進來,在光潔如鏡的深色地板上投下溫暖而明亮的光斑。
一個高大的身影正背對著他們,站在那片陽光與窗景的交彙處,似乎在凝視著窗外精心打理的花園。
他穿著一身剪裁精良卻略顯隨意的深色羊絨家居服,腳上甚至踩著一雙軟底的真皮拖鞋。
正是她的老爸,王衛國。
似乎是聽到了身後極其細微的空間轉換波動和落地的輕響,王衛國的肩膀細微地聳動了一下。
他沒有立刻回頭,反而下意識地挺直了腰板,清了清嗓子,用一種仿佛正在思考集團百億跨國並購案的鄭重語氣開口,試圖掩飾那瞬間的失態。
“咳咳,小亦啊,花園裡那棵新移栽的羅漢鬆,風水師說聚財納福的,但角度是不是還得再調調?我總覺得對著西南角偏了那麼一絲絲,講究這個……”
話沒說完,他像是再也無法忍耐那股從心臟直衝頭頂洶湧澎湃的衝動,猛地轉過了身。
此刻,這位商海沉浮幾十載,泰山崩於前而色不變的商業巨擘,表情管理徹底崩塌。
眼睛瞪得像銅鈴,瞳孔裡清晰地映出客廳中央那個無比熟悉的身影。
嘴巴微微張著,仿佛忘記了如何合攏。手裡一直把玩著的兩個文玩核桃,“啪嗒”一聲,失手掉在了地毯上,滾落一旁。
他死死地盯著許昭昭,那眼神仿佛不是在看自己再次失而複得的女兒,更像是是在看一個奇跡,一個外星人毫無征兆地降落在了他家客廳的正中央。
震驚、狂喜、後怕、難以置信……
種種激烈的情緒如同狂風暴雨,在他臉上清晰地走馬燈似的閃過。
最後定格在一種極度想要維持身為嚴父的威嚴形象,卻又完全控製不住麵部肌肉,近乎滑稽的狀態。
他努力想板起臉,眉頭卻不受控製地蹙緊又鬆開,嘴角更是像被無形的線牽扯著,不受控製地向上劇烈抽搐,眼圈也以肉眼可見的速度迅速泛紅,濕潤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