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些供遊人休憩長椅隻剩下模糊的輪廓,靠背的金屬支架在雪堆裡若隱若現。
三輛跨鬥摩托同時急刹,履帶在冰麵擦出刺耳聲響。
中校掀開保溫杯蓋輕抿一口,喉結微動:“按預定部署換防。”
……
穿過一條略顯泥濘的道路,江防工事群出現在眼前。
那些灰黑色的鋼筋混凝土碉堡以正六邊形陣列矗立,半人高的防彈護牆連接著蛛網般的交通壕,每隔十米就有一處凹陷的半圓形掩體,那是專為抵禦曲射火力設計的防炮洞。
隊伍的腳步聲明顯滯緩下來,新兵們踮著腳張望。
排長吳俊默不作聲地站在隊伍前端,他心裡清楚,這些準確來說,應該是平民的士兵都沒見過這樣森嚴的防禦工事,好奇的目光中又透著不安,誰都不知道自己要在這條防線上堅守多久,也不知道等待著他們的會是什麼。
張涵貓著腰湊近最近的防炮洞,洞口僅七十多厘米高,一米來寬的入口被手工縫製的棉簾遮擋著,粗布上歪歪扭扭地納著補丁,邊角處還綴著褪色的碎花布。
掀開簾子,洞內彌漫著潮濕的鐵鏽味,牆角堆著彈藥箱,箱蓋上用紅漆歪歪扭扭寫著“小心輕放”。
地麵鋪著層薄木板,上麵扔著半條結滿白霜的棉被,旁邊鐵皮桶裡殘留著發黑的炭灰,顯然是生火取暖留下的痕跡。
張涵低頭鑽了進去,頭頂幾乎擦著洞頂粗糙的混凝土。
洞內空間逼仄得令人窒息,他忽然意識到,這狹窄的方寸之地不僅是民兵們躲避風雪、輪換休息的場所,更是生死關頭的最後庇護所。
“奶奶的,這下是真來當老鼠了。”張涵彎著腰,脊背幾乎貼地,狼狽地退出防炮洞。
外麵的寒風如刀割般劃過他的臉頰,他抬起頭,正巧一發迫擊炮彈擊中江麵的冰層,巨大的衝擊力讓碎冰如霰般迸濺,在灰暗的天幕下閃爍著寒光。
那迫擊炮彈激起的冰霧還未消散,他心中湧起一股難以名狀的恐懼。
堡壘群距離灘頭不過100多米,這代表著什麼?
這代表著當感染者登上灘頭防線的瞬間,這裡將成為沸騰的煉獄。
感染者潮水般湧來時,爆炸的火光會將江麵映成血色,這些蜷縮在逼仄空間裡的士兵,既要握緊步槍抵禦潮水般的攻勢,又要在己方炮火的震顫中,用身體死死抵住隨時可能坍塌的洞壁。
隨著繼續朝裡深入,崗哨上飄揚的壁水市第二民兵師的旗幟在風中劇烈顫抖。
“民兵師?”張涵的腦海中冒出一個大大的問號,他不禁想起臨海市那些預備役士兵,他們糟糕的戰鬥力給張涵留下了極差的印象,戰鬥意誌十分薄弱。
而眼前這些民兵,竟然要直麵敵軍守在最前線?
寒風夾帶著雪粒打在臉上,張涵突然意識到,防線上的兵力空缺,遠不是“捉襟見肘”能形容的。
正想著,掩體厚重的鐵門發出刺耳的吱呀聲,幾道身影陸續走了出來。
為首的中年人約莫四十多歲,臉上的皮膚被風吹得黝黑皸裂,眼角的皺紋裡嵌著細小的冰晶,每走一步都帶著明顯的僵硬。
大概是長時間在低溫中值守落下的毛病,他肩膀上的民兵少尉軍銜邊緣已經起毛,在雪光下微微晃動,像是隨時都會被風刮走。
少尉身後跟著的幾人,模樣更是狼狽不堪。有人鬢角完全染成了白霜,分不清是頭發還是積雪,最年輕的那個小夥子,大概也就三十出頭,走路時一瘸一拐,左腿每落下一次,都要靠手中的步槍用力支撐,臉上卻咬著牙,強撐著不讓自己露出痛苦的表情。
“可算等到換防部隊了。”少尉快步上前,伸出的手掌布滿凍瘡和裂口,指節腫大變形,緊緊握住吳俊的手,掌心的溫度透過手套傳來,卻掩蓋不住手的顫抖,“弟兄們守了整整一個星期了。”他的聲音沙啞得厲害,每說一個字,都伴隨著濃重的白霧和壓抑的咳嗽。
吳俊笑著拍了拍對方手背:“辛苦你們了。”但笑意隻浮在嘴角,眼睛裡滿是複雜的神色。
交接過程安靜得可怕,隻能聽見雪花落在地上的簌簌聲,以及偶爾寒風呼嘯的嗚咽。
民兵們沉默地移交登記簿,凍得發紫的指節緊緊攥著鋼筆,在交接單上簽下名字時,筆尖在紙張上打滑,墨跡暈染開來。
小主,這個章節後麵還有哦,請點擊下一頁繼續閱讀,後麵更精彩!
有人交接完後,隻是默默轉身,拖著沉重的步伐走進掩體收拾東西,連頭都沒有回;有人張了張嘴,可最終什麼也沒說。
這些民兵,本就是防線建立之初,兵源不足,從城裡各行各業緊急征調的普通人。
此刻的沉默,大概就是他們對這殘酷現實最無奈的回應。
當最後一個民兵拖著裝滿個人物品的編織袋,身影消失在防區轉角。
米泉勇把步槍往臂彎裡又夾了夾,凍得發紫的嘴唇翕動:“排長,我餓了,啥時候開飯?”
吳俊伸手摸向口袋,摸出半截皺巴巴的煙卷叼在嘴上,猛吸一口後,嗆人的煙味混著白霧從鼻孔噴出,他轉頭衝著蜷縮在防炮洞口的瘦高個喊道:“陳大蔫!跑後勤那催一趟,磨蹭啥呢!”又揚了揚被雪水洇濕的煙盒,塑料包裝發出沙沙的脆響,“旅裡補給到了,軍標二等,煙管夠,還有水果糖。”
張涵從口袋掏出同樣皺巴巴的半截煙,扒拉開擋在身前的士兵,湊到吳俊跟前時帶起一陣冷風:"排長,借個火。"打火機清脆的"哢嗒"聲響起,火苗竄起的瞬間,他眯著眼深吸一口,吐出的煙圈在寒風裡扭曲成團。香煙的暖意爬上喉頭,他說話也跟著大膽起來:"排長,你彆說...我咋越看越像斷頭飯呢?"
吳俊用夾著煙的手指戳了戳張涵胸口,笑罵道:“你小子就會嘴貧,有斷頭飯吃都不錯了。”指節敲了敲身旁的混凝土牆麵,發出沉悶的回響,"南方大撤退的時候,我們旅有支部隊部隊被打散在山裡,有人嚼了三天樹皮,最後..."話音戛然而止,他用袖口蹭了蹭凍紅的鼻尖,“都他媽彆瞎想,吃飽了才有力氣把那些怪物打回去。”
喜歡雪中孤城:疫病封鎖下的末日求生請大家收藏:()雪中孤城:疫病封鎖下的末日求生書更新速度全網最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