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他媽什麼時候是個頭啊?”
張涵雙手扶著牆,腳下的淤泥沒到小腿,每動一下都得先把腳從泥裡拔出來,再慢慢往前挪,泥水順著褲腿往下淌,涼颼颼的。
他說不清在這兒待了多久,隻覺得腰都快直不起來了,可前後左右還是差不多的牆。
繞來繞去跟個圈似的,估摸著這麼久,頂多走了兩公裡,連中間靠在牆上喘氣、盯著同一處牆皮發呆的工夫都算上了。
牆麵上滲著潮乎乎的水汽,扶著的地方膩滑得很。
“我操…”張涵想高聲喊兩句,又怕招來什麼東西,隻能把那點氣憋回去,化作一聲悶哼。
其實在這種密閉空間裡,最折磨人的往往不是彆的,就是前路未知,且隻有自己一個人。
呼吸聲變得異常清晰,尤其是戴著防毒麵具,呼出的熱氣在鏡片上凝成白霧,又被他粗重的吸氣吹得晃晃悠悠。
科學上說,人在獨處且前路不明的封閉環境裡,大腦會不自覺地放大恐懼。
首先是感官的失衡。
其次是時間感知的扭曲。
由於缺乏外部參照比如日光、時鐘),大腦對時間的判斷會嚴重失準。
實際過去一小時,主觀感受可能是兩小時甚至更久,尤其是在重複動作如拔腳、挪步)的循環中,每一次動作的單調重複都會拉長對“當下”的體驗。
這些變化並非個體意誌能完全控製,而是人體在應激狀態下的自然反應。
就像掉進水裡會本能憋氣一樣,是進化賦予的生存機製,隻是在這種封閉、未知的環境裡,它會以更強烈、更無序的方式顯現出來。
又往前挪了約莫一百米,張涵渾身的骨頭像被水泡透的木柴,又酸又沉。
先前那點煩躁早被磨成了麻木,直到不知哪根筋突然繃斷,猛地扯著嗓子喊起來:“憑什麼就要讓老子死在這裡?我他媽連個女人都沒碰過,憑什麼?”
喊完自己都愣了愣,麵具裡的熱氣一下子湧上來,鏡片上的白霧濃得化不開。
周遭靜得像墳地,隻有他粗重的喘氣聲在裡頭撞。
忽然,左前方傳來陣悉悉索索的響動,像是什麼東西在暗處磨牙。
張涵的手比腦子還快,“嘩啦”一聲抄起槍,憑著聲音的方向盲開了三槍。
“砰!砰!砰!”
幾秒後,幾道灰影“噌”地從牆根竄出來,尖聲叫著鑽進更深的黑暗裡。
是老鼠,被槍聲驚得慌不擇路,尾巴掃過泥麵的聲音都聽得一清二楚。
“太他媽可笑了。”張涵背靠牆壁,不由自主就想往下癱,防毒麵具的濾芯不知道還能撐多久,吸氣時那股過濾後的悶味越來越重,混著點說不清的腥氣。
可他自己,好像比這濾芯先扛不住了。
手電筒早成了塊廢鐵,先前還能勉強照出半米內的泥坑,現在摁多少下開關都沒反應。
四周是潑不開的黑,濃得像把泥水灌進了眼裡,隻有遠處的爆炸聲還在沒完沒了地響。
哦,不對。
還有那些垃圾。
眼睛適應了黑暗,就能隱約看見半陷在泥裡的破罐頭盒閃著點暗光,不知道泡了多少天的紙殼子爛成了漿糊。
這些東西比黑更熬人,看著就煩,像無數雙眼睛盯著你,提醒你這地方有多糟,糟得連死都落不到個乾淨地方。
要不是從小就經慣了事兒,被學校門口的混混堵過,餓過肚子,跟人搶過半個饅頭,還有這一路見的血、趟的屍,換成旁人……
可能此時真會想著自殺。
就像有些人遭遇海難,流落到孤島上,明明能找著野果,會鑽木取火,憑著這點本事餓不死,可最後還是把自己吊在了樹上。
以前看紀錄片時,張涵總覺得假,心裡直犯嘀咕:“有口氣在就該熬著,哪有人放著命不要。”
輪到自己陷在這兒,才覺得先前那些想法有多可笑。
甚至有點明白,那些人不是想死,是怕這沒頭沒尾的“活著”,怕到最後連自己都忘了,當初為什麼要撐著。
張涵盯著眼前的黑暗,突然聽見頭頂傳來“哐當”一聲悶響。
像是井蓋被炸開的氣浪掀動,以為是幻聽,使勁眨了眨眼,眼前還是那片濃黑。
大概是耳朵在跟自己開玩笑,就像他先前嘲笑那些自殺的人一樣。
可下一秒,頭頂突然漏下一抹亮,昏黃的,帶著點急促的晃動。
張涵的心跳猛地提了起來。
是光!
有人?他下意識想抬胳膊擋一下,手剛抬起就僵住了。
還沒等那點熱乎勁漫到心口,兩道黑影“噗通、噗通”砸了下來,落在前麵幾步遠的泥裡。
是感染者。
看那樣子是慌不擇路跳下來的,落地時膝蓋一軟,還踉蹌著往前撲了半步,手裡的鋼管、鐵棍“哐當”戳進泥裡,又被它們猛地拔出來,帶出一串泥泡。
初步判斷,應該是被上麵的爆炸聲嚇破了膽,連帶著落地的動作都透著股倉皇。
張涵的頭皮瞬間炸了,剛才那點光亮帶來的盼頭,眨眼就變成了攥心的恐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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幾乎是本能地往牆根縮,手裡的槍不知什麼時候已經平舉起來。
胳膊有點發僵,槍口穩穩對著那兩道黑影,指關節悄悄收緊,抵在扳機上。
沒成想,用來排汙的下水道,平時藏著老鼠和爛泥的地方,這會兒倒成了感染者躲避爆炸的藏身處,順帶也成了偷襲的死角。
本就藏汙納垢的地方,這下更成了藏汙納垢的巢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