帳篷裡還有人低聲嘀咕兩句,或是挪動床鋪的輕響。
旁邊的趙承宇隻垂著眼把疊得方方正正的被子又往裡推了推。
軍綠色的被角剛對齊床沿,他又伸手拍了拍,像是怕誰不小心碰歪了這僅存的規整。
而懷懷鎮靠近中心區域的收容站辦公室裡,孫堅站長盯著對麵坐著的壁水市副市長,指節無意識地叩著桌角,滿腦子都是“衝突”兩個字。
明天一早,一邊是83老兵師的整編,一邊是市政府的慰問團,市領導、三百多個大學生、還有省日報的記者,連下屬的采訪部門都要跟著,明擺著是要“造場麵”。
他哪頭都不敢得罪。
軍區下的死命令,必須三天之內整編完成,總不能讓主力兵晾在一邊,隻拉著征召兵和預備役撐場麵。
周副市長是分管民政、退役軍人事務的領導,收容站裡上千號精神受創和傷殘老兵後續的工作分配、住房安置、傷殘補助,全要過市裡的審批。
“孫站長,”周市長的聲音打斷了孫堅的思緒。
這位副市長沒穿正裝,隻著一件深青色夾克,卻比穿西裝的官員更顯沉穩,手指輕輕敲著帶來的慰問方案,“明天的慰問,不隻是走流程。大學生是來聽老兵故事、學軍人精神的,省日報要做‘老兵歸鄉’的專題報道,新媒體還要直播互動,這是讓全省看到咱們壁水市對老兵的重視,也是給後續老兵安置工作爭取政策支持的好機會。”
他往前傾了傾身,目光落在孫堅緊繃的肩上:“我知道83師整編重要,軍分區那邊我已經打過招呼,明天上午先抽一個小時配合慰問,就選幾個狀態好的老兵代表,跟大學生聊兩句戰場經曆,跟記者提提咱們安置工作的需求,既不耽誤整編,也能把場麵撐起來。”
孫堅剛想開口說“老兵們不想當擺設”,就聽見周副長補了句:“隻要明天把‘老兵有擔當、地方有溫度’的信號傳出去,市裡下個月就能給收容站追加50個事業單位安置名額,傷殘老兵的醫療補助標準也能往上提一級,這些實惠,比啥都重要。”
“潰兵”兩個字周副市長沒提,可話裡話外的“場麵需求”,終究藏著對“麵子”的考量。
孫堅的目光落在桌上的整編名單上,此刻再看,所謂“政府編製”早沒了往日的分量。
靠近前線的城市,編製不過是層虛殼:灘沙江的守軍退了又退,若不是核彈暫時壓製住感染者的進攻,連這片刻的喘息都沒有。
感染者的滲透兵力和前鋒部隊,離壁水市隻剩不到50公裡;真要論安全範圍,恐怕得往30公裡裡縮。
最終,他還是點了點頭,開口道:“我去跟老兵們說,儘量配合。但周市長,我懇請您,明天彆讓記者圍著老兵問前線敗退,還有傷亡如何的事情。”
周副市長盯著孫堅看了兩秒,緩緩點頭:“行,這個要求我答應你。明天我會跟記者提前打招呼,隻聊精神,不揭傷疤。”
辦公室裡靜了下來,孫堅看著周明遠低頭修改慰問流程的側影。
這場對接,看似是協調時間,實則是在“老兵的尊嚴”和“現實的實惠”裡找平衡,而他,隻能儘量往前者多偏一點。
“那周副市長,‘狀態較好的老兵’‘表現突出的老兵’,這怎麼定義?”
思慮再三,孫堅還是忍不住問。
這事看著是選幾個人配合慰問,實則藏著風險。
辦得好,既給市裡撐了場麵,也能在軍分區那邊落個“會辦事”的評價。
可一旦出岔子,比如選的人情緒不穩、說漏了嘴,他這個站長就是第一責任人,兩頭都沒法交代。
周副市長抬起頭,手裡帶著筆帽的鋼筆在桌麵上輕輕敲了兩下:“定義很明確。優先選思想政治工作做得紮實的同誌,要能穩得住情緒,跟大學生、記者交流時,能把軍人的精氣神亮出來;其次,得是戰役裡有實打實表現的,比如立過功、守過關鍵陣地的,要是以前接受過媒體采訪、不怯鏡頭的,就更合適,這樣既符合‘突出’的標準,也能保證明天的場麵不出紕漏。”
“好,那我現在下去落實?”孫堅點頭應下,伸手拿起桌角的手機。
屏幕一亮,下午4點32分的時間下麵,40多個未接來電的紅色數字格外鮮豔。
來電記錄裡,大半是家裡人打的,剩下的不是遠房親戚,就是拐彎抹角的熟人。
無非是聽說要整編、潰兵編製要重新劃分,想托關係讓他“通融”,把自家人往後方後勤崗位調,避開可能再上戰場的一線部隊。
這些電話他一個都沒接。
接了,要麼是答應不了得罪人,要麼是被纏得沒法脫身。
更關鍵的是,現在反腐和潰兵安置工作都是重點盯防的領域,保不齊就有人藏著心思錄音、留證據,萬一被揪出“違規操作”的苗頭,不僅他自己要栽,還得連累整批潰兵的安置進度。
“工作一定要務實,要選有真材實料的,彆隻做表麵功夫。這次宣傳不隻是為了慰問,更是為了安撫老兵情緒、提振士氣。”周明遠又補了句官腔。
孫堅攥了攥手機,把未接來電的提醒調成靜音,起身跟周副市長道彆:“好的周市長,那我先去宿舍那邊溝通,有情況隨時跟您彙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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