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堂裡剛上演完一出“打老鼠抓狐狸”的大戲,縣衙門口當值的班頭就慌裡慌張跑了進來。
“大……大人!曹縣丞求見!”
蘇康剛端起茶杯,聞言挑了挑眉,來的倒真巧:“請。”
不一會兒,曹新掛著那招牌式的和煦笑容,踱著方步走了進來。
一進門,那股子淡淡的、好聞的檀香味和他油光水滑的麵孔,與二堂裡殘存的黴味和驚恐氣氛格格不入。
“下官參見縣尊大人!”
曹新笑容可掬地作揖,“聽說大人一大清早雷厲風行,查點庫房,操勞政務,下官深感欽佩!特來看看可有什麼下官能分憂之處?”
他目光飛快地掃過二堂角落堆著的卷宗賬冊,以及麵色鐵青尚未押走的宋明等人,心中早已明鏡似的,但臉上的笑容紋絲不動。
蘇康放下茶杯,也是微微一笑,笑得比曹新還親切三分:“勞曹縣丞掛心了。分憂不敢當,隻是新官上任,總要弄清楚這灶台裡米麵夠不夠燒頓早飯。這不盤點不知道,一點……謔,著實嚇一跳。”
他伸手指了指那堆破賬冊,“窟窿之大,讓人歎為觀止啊!這不,宋主簿他們,正幫我從頭梳理這糊塗賬呢。”
他特意加重了“從頭梳理”四個字。
曹新臉上的肥肉幾不可查地抽搐了一下,隨即笑容更深:“哎呀,竟有這等事!這老宋啊!做事一貫糊塗!辜負皇恩,有負縣尊重托!該查!該嚴查!”
他一副痛心疾首的樣子,隨即話鋒一轉,“不過,縣尊大人一路辛勞,甫一上任就為這些瑣事廢寢忘食,身子要緊!下官已在‘德順樓’備下薄酒,為大人接風壓驚,還請大人務必賞光……”
好一手打太極加圍魏救趙!
宋明此刻聽得想罵娘又不敢。
蘇康笑容不變,看著曹新那張圓潤的笑臉,慢悠悠地說:“曹縣丞好意,本官心領了。酒嘛,不急。”
他拿起剛才翻看過的商戶檔冊,“方才查賬,本官發現,咱們縣衙這‘身體’毛病不小。衙門采買開支龐大,而據本官所知,宋記布莊、宋記雜貨和曹記米鋪,那都是咱們威寧縣的頂梁柱產業!生意做得風生水起。想來必定財源廣進,賦稅豐沛。”
他抬眼,眼神平靜地看向曹新:“既然咱們衙門這麼照顧鄉梓生意,鄉梓富戶理當反哺桑梓。宋主簿既牽涉其中,需避嫌,這事兒……不如就勞煩曹縣丞了?”
曹新心裡咯噔一下:“大人……您的意思是?”
“本官的意思很簡單。”
蘇康身體前傾,手指輕輕點著桌麵,發出篤篤的聲音,“著戶房重新厘定縣內所有商稅標準!尤其糧、布、日用等大宗民生之業!從即日起,凡在威寧縣轄內營商盈利者,應其所利,按其所值,據實報稅!無有遺漏!”
他頓了頓,目光如炬地看著曹新,“此事關乎縣計民生,刻不容緩。宋主簿分身乏術,這主持商稅厘定、查實征收的擔子,就得辛苦曹縣丞挑起來了!哦,對了,為了公平起見,待會兒尉遲縣尉送來的《威寧藥行采買登記冊》,正好給曹縣丞做個參考,看看咱們衙門曆年花了多少冤枉錢買藥。好讓曹縣丞您……心裡更有譜。”
這招毒啊!
曹新臉上的笑容瞬間凍僵!
讓他去提自己家米鋪的稅?!
查自己收的稅?!
還要參考他那坑了衙門的藥價“標杆”?!
這不等於讓他拿著刀親手割自己的肉嗎?!
宋明等人也懵了,眼神在曹新和“坐山觀虎鬥”的蘇康之間來回掃。
曹新喉結艱難地滾動了一下,臉頰的肥肉抽搐了好幾下,才勉強擠出一絲比哭還難看的笑:“縣尊大人英明!以稅養政,理所應當!下官……定當竭儘全力,為大人效力!為威寧百姓解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