暴雨砸在鐘樓玻璃上。
劈啪聲裡，龍野看見自己的倒影——左眼妄空之眼的血色紋路正順著臉頰蔓延，像裂開的釉彩。懷表在掌心發燙，齒輪裂痕已爬滿表盤，每道縫裡都滲出青銅色血液。
“他們來了。”蘇樂樂的聲音從身後傳來。
她背靠鐘樓雕花欄杆，腕間青鱗已覆蓋至肩頭，鱗片縫隙裡滲出金色血珠，滴在地麵便凝成《詩經》殘句的結晶。遠處蒼母教的黑霧正順著街道爬升，饕餮紋麵具在霧中若隱若現，麵具紋路隨吞噬能量而蠕動。
第一聲鐘鳴炸響時，龍野的太陽穴突突直跳。
懷表齒輪逆向轉動的聲響從地底傳來，與鐘樓機械核心的轟鳴重疊。他想起符文洞穴裡燭龍殘魂的低語：“當十二圖騰柱全部崩塌，時間閉環會將所有殘魂拽回起點。”
“用回溯！”蘇樂樂突然拽住他的手腕，指尖鱗甲劃破他的皮膚，“哪怕……哪怕代價是記憶全被替換。”
龍野搖頭。齒輪裂痕在視網膜上跳動，像被篡改的代碼。三次回溯嘗試都因齒輪碎片反噬失敗，上次回溯後，他甚至忘了蘇樂樂最愛的糖炒栗子要加桂花——而現在，她腕間的青鱗已開始泛白，那是石化的前兆。
黑霧撞碎鐘樓玻璃的刹那，離卦火紋在龍野掌心爆燃。
紅光劈開雨幕，卻在觸碰到饕餮使者的瞬間詭異地熄滅。那使者麵具上的紋路突然活過來，化作無數觸須卷向蘇樂樂，每根觸須頂端都開著金色花——和她血液凝成的結晶一模一樣。
“神嗣07號，該歸位了。”使者的聲音像齒輪摩擦，“觀察者議會的實驗體，何必掙紮？”
蘇樂樂身體劇震。青鱗從肩頭暴起，形成半透明的護盾，護盾表麵浮現《詩經·邶風》的燙金刻痕。龍野看見她瞳孔裡的豎線在顫抖，像瀕死的蝶翼，而護盾邊緣已泛起石灰色。
記憶碎片突然炸裂。
龍野看見自己站在培養艙前，蘇樂樂被青銅鎖鏈縛在中央，後背生著未成形的青鱗羽翼，手腕編號“07”在藍光中閃爍。接著場景切換到父親臨終的暴雨夜，懷表塞進他掌心時，齒輪上還沾著新鮮血漬。
“我們不是實驗體！”龍野嘶吼，火紋與懷表同時爆鳴。
離卦火紋首次呈現液態，如岩漿般順著手臂流淌，在地麵畫出完整的燭龍圖騰。饕餮使者的觸須被火焰熔斷，麵具上的饕餮紋卻分裂成十二道狼首虛影，每道虛影都盯著蘇樂樂腕間的青鱗。
“是嗎？”白無常的鈴鐺聲從黑霧中傳來。
戴著孰湖麵具的身影落在鐘樓中央，麵具眼洞映出龍野和蘇樂樂交疊的倒影。他摘下手套，露出鱗化的手背——和蘇樂樂的青鱗如出一轍，隻是顏色更深，像被氧化的青銅。
“初代神嗣計劃，人獸通婚創造新種族。”白無常的聲音帶著金屬顫音，“你父親是燭龍血脈實驗體，你母親是窮奇基因攜帶者，而蘇樂樂……”
他頓了頓，看向蘇樂樂正在石化的指尖：“她是唯一成功融合嗔獸血脈的神嗣，本該作為祭品喚醒燭龍，卻被你父親偷偷替換了基因鏈。”
暴雨突然轉向。
龍野看見懷表指針瘋狂倒轉，齒輪碎片從表蓋彈出，每片都映著不同的自己——有的穿著蒼母教長袍，有的戴著觀察者議會的徽章，還有的……和蘇樂樂站在世界樹前，身體逐漸透明。
“所以三年前的記憶是假的？”龍野的聲音沙啞，火紋在掌心明滅不定，“我們的羈絆也是實驗的一部分？”
蘇樂樂突然笑了。金色血液從嘴角溢出，在地麵凝成千紙鶴形狀的結晶：“但糖炒栗子是真的。”她抬起手，腕間青鱗剝落一片，卻在墜落時化作童年分糖的記憶碎片——小小的她把最大的栗子塞進龍野掌心，笑得眼睛彎成月牙。
“糖分三塊。”龍野脫口而出，喉嚨發緊。
這四個字出口的瞬間，懷表發出驚天裂響。齒輪碎片炸向四麵八方，每塊碎片都照亮一段被篡改的記憶：實驗室裡的基因圖譜、父親偷偷替換蘇樂樂血樣的背影、母親將懷表塞進他書包時的淚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