懷表內部傳來細響。
像有根銀線在齒輪間繃斷。
那聲音落在視網膜上。是蛛網裂痕在蔓延的冷光。
龍野把懷表按回內襯口袋。指腹蹭過布料下凸起的裂痕。像觸摸某種正在結晶的疼痛。蘇樂樂站在三步外。青鱗從她腕間漫到虎口。鱗片邊緣泛著半透明的藍。像凍住的月光。
“龍野。”她抬頭。睫毛上還沾著昨夜的雨珠。“剛才的廣播。”
“彆信。”他打斷她。聲音比霧隱城的晨霧更冷。觀察者議會的飛艇還懸在雲層裡。金屬外殼反射著虛假的朝陽。像塊被掰碎的鏡子。
街道突然靜了。
賣糖畫的老嫗僵在攤位後。銅勺裡的糖稀凝固成琥珀色。孩童舉著的龍形糖畫。龍頭正滴下金亮的糖珠。懸在半空。
第一聲嘶吼從東邊傳來。
不是獸吼。是空氣被撕裂的銳響。龍野拽著蘇樂樂往巷口退。青鱗突然發燙。蘇樂樂的指甲掐進他掌心。“看天上。”
雲層在融化。
不是散開。是像被強酸腐蝕般消融。露出後麵盤旋的黑影。起初是模糊的輪廓。像被潑在宣紙上的墨。漸漸顯形。
是窮奇。
雙翼展開遮了半條街。鐵灰色的羽毛根根倒豎。喙部滴落的不是涎水。是冒著白汽的岩漿。它的前爪踩在百貨大樓的玻璃幕牆上。卻沒留下任何痕跡。
“是投影。”龍野低聲說。指尖燃起離卦火紋。火光照亮蘇樂樂驟縮的瞳孔。“但有實體攻擊。”
窮奇俯衝時。龍野把蘇樂樂按進巷子深處。火紋在掌心炸開。形成半透明的火牆。投影撞上來的瞬間。他聽見骨骼碎裂的脆響。不是自己的。是火牆對麵的廣告牌。被無形的力量碾成金屬薄片。
“跑。”他拉著她穿過巷子。青鱗在她腕間蜿蜒。自動形成護盾。擋住飛濺的玻璃碴。蘇樂樂的呼吸很輕。像怕驚動什麼。“它們在跟著我們。”
第二條街的投影是饕餮。
比記憶中暴食之宴的主廚形態更猙獰。巨口裂到耳根。胃袋垂在地上。拖出黏膩的灰黑色軌跡。它路過的麵包店正在塌陷。櫥窗裡的奶油蛋糕。貨架上的全麥麵包。都在往它嘴裡飛。
“離卦·焚天。”龍野抬手。火紋變成實質的鎖鏈。纏住饕餮的脖頸。投影發出不甘的咆哮。身體開始透明。但被它吞下的建築殘骸。還在街道上堆成小山。
蘇樂樂突然停下。
她盯著饕餮消失的地方。青鱗在腕間劇烈閃爍。“我好像見過它。”她的聲音發顫。“在……夢裡？”
龍野的懷表又在發燙。他按住口袋。觸感像揣了塊燒紅的烙鐵。“彆想。”他強迫自己冷靜。“觀察者議會在搞鬼。這些投影會勾起記憶碎片。”
第三條街的投影是檮杌。
通體雪白。鬃毛卻像燃燒的黑火。它踏過的路麵。石板縫隙裡鑽出黑色藤蔓。纏住行人的腳踝。被纏到的人不會掙紮。隻是眼神變得空洞。像提線木偶般走向檮杌的血盆大口。
“青鱗護不住所有人。”蘇樂樂突然說。她的青鱗正以肉眼可見的速度變亮。像有片星空被壓縮在鱗片裡。“龍野。它在怕這個。”
她抬手。青鱗順著手臂爬上指尖。形成半米長的光刃。斬向藤蔓時。發出風鈴般的脆響。黑色藤蔓接觸到光刃的瞬間。像冰遇驕陽般融化。
檮杌怒吼著轉身。猩紅的瞳孔鎖定蘇樂樂。
龍野的焚天業火恰好趕到。火柱從檮杌頭頂澆下。投影在火焰中扭曲。發出刺耳的尖嘯。這一次。龍野看清了。投影消散的地方。有細小的銀色絲線在飄動。像被燒斷的蛛網。
“是記憶絲線。”他突然明白。“它們在用投影抽取霧隱城的記憶。”
蘇樂樂的青鱗突然黯淡。她踉蹌了一下。靠在牆上。“頭好暈。”她捂住額頭。指縫間漏出細碎的呻吟。“好多臉……在晃。”
龍野扶住她。懷表的灼痛感越來越強。他能聽見齒輪摩擦的焦糊味。“撐住。”他把額頭抵在她的額頭上。火紋的溫度傳遞過去。“想栗子糖。想三塊糖分的暗號。”
蘇樂樂的睫毛顫了顫。青鱗重新亮起。但比剛才弱了些。“記不清了。”她的聲音很輕。像怕驚擾什麼。“隻記得……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