護身符做成那晚,玲瓏卻突然發高燒。
阿寧偷偷翻進桃女閣時,她正在榻上抽搐。
桃木劍橫在枕邊,每個發病的桃女都會被賜劍,美其名曰“鎮魂”。
“戴上……立刻……”她掙紮著把紅繩套進他脖子,護身符貼到阿寧皮膚的瞬間,她卻突然痛叫一聲。
桃核裂了條縫,滲出的液體像血又像淚。
那晚。
暴雨傾盆而下。
阿寧跪在祖桃樹下磕頭,乞求桃仙能讓玲瓏早日恢複,直到青石板上拖出長長的血痕。
雨幕那端,路過巡夜的族人,舉著火把冷笑:“雜種也配求桃仙?”
玲瓏三天後才醒。
阿寧去送藥時,發現她正在繡一條發帶,靛青底子上歪歪扭扭的金線,像極了他們看過的螢火蟲。
“給你。”她嗓子還是啞的,“係著護身符,可千萬彆讓人看見。”
阿寧摸到發帶內側繡了兩個字,針腳淩亂得幾乎辨不出是“長樂”。
後來阿寧才知道,那晚他跪求桃仙時,她在桃女閣咳著血繡完了它。
因為聖族巫醫說,桃女親手所繡之物,能替佩戴者擋煞。
護身符在阿寧心口發燙,燙得他不敢告訴她,禁術反噬的裂紋裡,長出了一株肉眼看不見的桃花苗。
桃女閣的牆不知道什麼時候又加高了。
阿寧蹲在牆外那棵歪脖子桃樹上,新砌的瓦片刮破了褲腿。
院內傳來戒尺抽打的聲響,教習阿嬤的嗬斥刺進耳膜:“桃女笑成這樣,成何體統!”
透過雕花窗欞,阿寧看見玲瓏跪在青石板上,嘴角還固執地揚著。
她手心裡攥著什麼,戒尺抽到手背也不肯鬆開。
一片桃花瓣飄進窗內,粘在她汗濕的鬢角。
阿寧卻突然看清了她手裡的東西,是那顆裂開的桃核護身符。
巡夜的梆子響過三聲,阿寧摸到淨桃女閣後牆的狗洞。
玲瓏常在那兒給他塞桃女吃的糕點糖果,但最近半月,洞口結滿了蛛網。
“喂。”
阿寧嚇了一個激靈,猛地回頭。
玲瓏站在桃樹下,月光把她的影子拉得很長。
十四歲的她抽條了不少,桃女製式的白衣寬大得空蕩蕩的。
她攤開掌心,露出滿手針眼和一條繡壞的發帶。
金線歪斜地繡著“長樂”,和之前那條一模一樣。
“之前那條……被阿嬤燒了。”她低頭把發帶纏在他腕上,“說桃女的東西不能給外人。”
阿寧摸到發帶內側新繡的字,這次是“安康”。
“我要閉關了。”
她突然說。
桃女及笄前需在桃女閣靜修三年,不見外客。
阿寧盯著她腰間新掛的禁步玉,墜著九顆鈴鐺,走路稍快就會響,用來監控桃女行止。
“這個給你。”她塞來一塊繡帕,裡麵包著幾顆祖桃核,“等我出來……再給你雕新的護身符。”
帕角繡著歪扭的螢火蟲,針腳比她七歲時還差。
遠處傳來腳步聲,她慌忙推他。
阿寧攥住她手腕,摸到一串凹凸不平的疤痕,是禁言鎖留下的。
她突然湊近,帶著桃葉清苦的氣息拂過他耳畔:“你怎麼哭啦?”
阿寧有些倉促的說,“我……我眼裡進沙子了。”
玲瓏愣了下,突然大笑起來,笑得眼角泛淚。
當她想拉阿寧的手時,他觸電般縮回。
“我手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