洞庭湖的晨霧裹著水汽,在初春的晨光裡泛著青白色的光暈。陸驚鴻蹲在君山島的礁石上,指尖撚起一塊潮潤的湖泥,泥裡嵌著的細小螺殼在陽光下閃著虹彩——這是五湖交彙處特有的“鎖鑰泥”,據說能隨著地脈開合改變濕度,就像大地的呼吸感應器。
“比三江口的水脈複雜多了。”格桑梅朵用藏袍下擺擦了擦沾著露水的靴底,靴尖踢到塊半埋的青銅殘片,殘片上的夔龍紋在霧中若隱若現,像條剛從湖底鑽出來的小蛇。她腰間的噶烏盒燙得厲害,《龍欽心髓》殘頁貼著皮膚,字裡行間的藏文仿佛在遊動。“寧瑪派的老經卷裡畫過‘五湖璿璣圖’。”她忽然指向湖麵,那裡的霧靄正以五個湖心島為中心旋轉,“洞庭湖為心,鄱陽湖、太湖、洪澤湖、巢湖為翼,像隻展開的手掌——傳說大禹治水時,就在掌心埋了‘鎖鑰’,能定天下水脈。”
陸驚鴻將楊公盤平放在礁石上,銅鏡裡的五湖輪廓正在緩慢重疊,最終凝成一個青銅色的龍頭虛影,龍角間還頂著塊玉琮殘片,與良渚山河玨的紋路隱隱相合。“徐墨農收藏過本明代的《水經注》抄本,裡麵夾著張圖紙。”他的指尖劃過鏡中龍頭的眼眶,那裡的青銅紋路突然亮起,“畫的是台‘鎮水機甲’,說是用洞庭沉木和隕鐵造的,能隨著五湖水位變化自動調節——當時以為是工匠的狂想,現在看來,老祖宗的手藝比咱們想的要精妙。”
霧中傳來機械運轉的嗡鳴,格桑梅朵猛地按住腰間的金剛杵,杵頭的蓮紋在晨光裡泛起金芒。她看見遠處的霧靄中浮出個龐大的黑影,青銅色的脊背破開晨霧,背甲上的紋路與剛才踢到的殘片完全一致,最驚人的是那顆頭顱——龍須是兩條絞纏的銅鏈,龍眼是嵌著的黑曜石,正隨著霧靄流動轉動。“是‘機甲青龍’!”她的聲音裡帶著驚歎,“沐雲裳說過,滇西沐王府的密檔裡記著,洪武年間沐英曾在洞庭湖打撈過類似的青銅造物,當時以為是水神顯靈,原來真有這東西!”
陸驚鴻注意到楊公盤的指針在“景門”與“驚門”之間劇烈跳動,銅鏡裡的龍頭虛影正在與霧中的機甲產生共鳴,龍角間的玉琮殘片越來越清晰,竟與陸氏祠堂供奉的河圖玉玨缺口嚴絲合縫。“是用五湖地脈精華鑄的。”他盯著機甲緩緩擺動的尾鰭,那截青銅鰭上刻著密密麻麻的星圖,與《河洛秘錄》殘頁上的標記完全吻合,“你看那鰭上的刻度,對應著北鬥七星的運行軌跡——這哪是機甲,分明是台天然的‘地脈校準儀’。”
霧中的嗡鳴突然變得急促,機甲青龍的眼眶黑曜石閃過紅光,尾鰭猛地拍向水麵,激起的巨浪朝著君山島撲來。格桑梅朵迅速展開《龍欽心髓》殘頁,藏文亮起的金光在礁石前織成道屏障,浪頭撞在屏障上碎成萬千水珠,在晨光裡凝成一道彩虹。“是南宮家在操控!”她指著機甲脖頸處的暗格,那裡露出半截眼熟的齒輪,正是南宮氏軍工特有的“北鬥鎖”,“《鬼穀子》裡的‘機巧篇’記載過這種機關,能用齒輪傳動模擬地脈頻率——他們把這青龍改成了武器!”
陸驚鴻想起關中南宮家的軍工背景,南宮鏡曾在波斯灣輸油管道裡埋設厭勝之物,用的就是類似的機械傳動術。他忽然笑了笑,將楊公盤的指針撥向“休門”:“可惜他們不懂‘剛柔相濟’。”銅鏡裡的龍頭虛影突然張口,吐出一道淡金色的光,射中機甲背上的一塊凸起,“這青龍的核心是塊‘水脈玉’,必須用柔和的地氣場驅動,南宮家硬來,隻會讓它暴走——就像用蠻力擰鑰匙,隻會把鎖芯擰壞。”
霧中傳來南宮月的驚呼聲,她的聲音混著齒輪卡殼的脆響:“爹!它不聽使喚了!”緊接著是南宮鏡的怒吼:“加大馬力!那玉玨殘片就在這島上!”機甲青龍的尾鰭再次拍打水麵,這次的浪頭卻帶著股鐵鏽味,顯然機械內部已經出現磨損。
格桑梅朵的噶烏盒突然飛出《龍欽心髓》殘頁,在半空自動翻到“水利篇”,藏文與機甲背上的紋路產生共鳴,那些青銅鱗片竟開始有序開合,像在呼吸。“是‘和解咒’。”她的指尖在殘頁上快速點過,“阿尼哥派的藥師佛密法能安撫器物靈——當年八思巴為忽必烈的戰船開光,用的就是這招,讓鐵船在驚濤裡也能平穩如鏡。”
陸驚鴻趁機將陸氏玉玨殘片按在楊公盤的銅鏡上,玉玨與鏡中龍頭的缺口吻合的瞬間,機甲青龍的黑曜石眼突然褪去紅光,發出一聲悠長的低鳴,像是在歎息。他看見機甲脖頸的暗格彈開,裡麵掉出塊巴掌大的青銅板,上麵刻著五湖的水利圖,角落還有行小字:“永樂年,鄭和監造”。“是齊家的東西。”他認出那是航海圖鐵卷的同源材質,“看來這青龍是鄭和下西洋時,聯合十族造的,南宮家隻是撿到了殘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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霧靄漸漸散去,機甲青龍的輪廓越來越清晰,龐大的身軀在湖麵投下旋轉的陰影,尾鰭拍水的節奏竟與楊公盤的指針頻率一致。南宮鏡的快艇在遠處打轉,顯然已經失去了操控權,南宮月舉著手機拍攝青龍,臉上又是驚又是喜:“它在跳舞!”
格桑梅朵笑著將《龍欽心髓》殘頁收回噶烏盒,機甲青龍的青銅鱗片在晨光裡泛著溫潤的光澤,再也沒有剛才的戾氣。“寧瑪派說‘萬物有靈,執則成魔’。”她望著青龍緩緩沉入湖麵,隻露出脊背的玉玨在陽光下閃爍,“南宮鏡想把它當武器,卻不知這青龍真正的用處,是守護五湖的水脈平衡——就像這鎖鑰,能鎖能開,全看握鑰匙的人存的什麼心。”
陸驚鴻撿起南宮家掉落的青銅板,上麵的水利圖標注著一處隱秘的水道,直通長江中遊的一處暗河,終點標記著阿爾泰山的符號。“是去冰墓的水路。”他將青銅板折起來塞進口袋,楊公盤的銅鏡裡,青龍沉入的湖麵泛起漣漪,露出底下連接五湖的地脈網絡,像張銀色的蛛網,“看來這青龍不僅是鎖鑰,還是張活地圖——徐墨農說的‘五湖通四海’,原來不是誇張。”
遠處的晨霧裡傳來海東青的啼叫,赫連青騎著摩托艇從霧中鑽出,懷裡的猛禽正對著湖麵的玉玨尖嘯。“陸大哥!我爺爺說這東西能指引去阿爾泰的路!”少年舉著塊濕漉漉的鱗片,顯然是剛才青龍褪下的,“他還說……讓我跟你們走,彆學那些老頑固。”
格桑梅朵看著赫連青被風吹亂的頭發,忽然想起昨夜三江口的鐵蠍泣血,再看看眼前溫順沉入湖底的青龍,突然覺得十大家族的恩怨,或許真能在這些年輕人手裡化解。“你看這青龍多懂事。”她朝陸驚鴻眨眨眼,“知道咱們要去阿爾泰,特意留了條水路——比某些揣著秘籍不放的老古董強多了。”
陸驚鴻望著湖麵漸漸合攏的漣漪,玉玨的光芒在水下忽明忽暗,像顆跳動的心臟。他知道這不是結束,五湖鎖鑰的開啟,機甲青龍的覺醒,都在預示著阿爾泰山的冰墓才是真正的終點。而南宮鏡掉落的青銅板上,除了水道圖,還刻著個極小的九菊紋——京都橘氏的印記,顯然這場五湖的較量,還有雙眼睛在暗處窺視。
晨光徹底穿透霧靄,洞庭湖的水麵波光粼粼,五座湖心島在陽光下連成一道弧線,像把展開的鑰匙。陸驚鴻將楊公盤揣回懷裡,銅鏡裡還殘留著青龍的虛影,龍角間的玉玨正發出微弱的光,仿佛在催促他們踏上新的旅程。
遠處的快艇引擎聲漸漸遠去,南宮家顯然放棄了爭奪。陸驚鴻轉身走向岸邊的碼頭,赫連青拎著青銅鱗片緊隨其後,格桑梅朵的笑聲在晨風中散開,混著湖水拍打礁石的聲響,像支輕快的序曲。而湖底的機甲青龍,正順著隱秘的水道,緩緩向長江深處遊去,它的目的地,與陸驚鴻口袋裡的青銅板標記,完全一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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