另一張照片上,一名赤著雙腳,臉上滿是胡子的男人蜷縮在床上,以一種自我保護的姿態沉睡著。洛琳修女在旁邊低頭翻閱著一疊厚厚的紙張——
【我被分給了新來的弗蘭克先生做看護,這是我第1次照顧除孩子以外的其他病人。】
【開始我還很緊張,但很快我就發現,拋開弗蘭克先生虛長的年齡,他也隻是一個愛冒險,以至於陷在幻境裡,無法走出來的孩子。】
【或許我應該把弗蘭克先生寫的那些幻想故事收拾好,這對他的病情沒幫助,但能讓他開心點。洛琳,多點耐心與理解。】
一名醫生打扮的年輕女人和洛琳修女站在一起,她們雙手交握,彼此之間都有著對對方的欣賞——
【新來了一位義工,瓊斯醫生。她誇獎了我對病人的細致,表示這是一家很周到的瘋人院。我也很感激她的義診,但我更想糾正她的話,這裡不是瘋人院,這裡是我細心照顧的家。】
【修女的一生都要奉獻給敬愛的神,我不會有婚姻,也不會生育自己的孩子。但那又怎樣?我並不為此感到遺憾,我已經有了一個大家庭,每一個人都讓我感到溫暖。】
克利切撿起的最後一張照片,是一張群體合照。
洛琳修女神情寧靜地坐在椅子上,懷裡抱著在吃糖的羅比。
她身後站著多洛雷斯等一眾病人,甚至連弗蘭克也躲躲藏藏地出現在了照片的角落。
照片背麵的字跡有些不同,似乎是拍攝者留下的——【瘋人院的看護修女與她照料的病人們:拍攝於白沙街瘋人院】。
這行字被劃了一道,溫潤的娟秀字跡在下麵重新備注——
【洛琳和她的孩子們。拍攝於家,甜蜜的家。】
克利切劇烈顫抖起來,他幾乎要拿不住這張照片。
不僅僅是甜蜜之家這個詞,他還看到,和洛林修女合影的那些病人裡麵,有一張讓他無法忘記的熟悉麵孔。
那個病人留著一頭中短發,表情不太好的盯著鏡頭,臉上星星點點的雀斑,讓她死氣沉沉的氣質裡多了幾分這個年紀該有的俏皮。
洛林修女對孩子們很有容忍度,她並沒有要求所有人都整齊穿著病服,而是允許他們帶上自己喜歡的東西來拍照。
所以那個病人戴著一頂草帽,雙手則交織抱著一個玩具小熊。
克利切看著照片,聲音抖得不成樣子:“伍茲小姐?”
他覺得自己要瘋了。
一瞬間,被他忽略的那些細節從腦海中湧出。
那是剛到莊園,艾瑪送他上樓時的巧笑嫣兮:“皮爾森先生,您還記不記得幾年前的事呢?”
克利切在她的引導下,想到幾年前,他曾經在街邊遇到一個從瘋人院裡麵私逃出來的女孩,隨後他將那個女孩送了回去,交到了麥格倫的手上。
“皮爾森先生還認得出她嗎?”
艾瑪甜甜笑道,
“那個被送回去的女孩。”
克利切怎麼回答的?哦,對了,他將對艾瑪的答案,又說了一遍給愛麗絲聽。
“不記得了,這不重要。”
愛麗絲不讚同的表情曆曆在目,中間夾雜著艾瑪對他的親近,還有那一聲又一聲的“皮爾森先生”。
洛琳修女也曾對克利切提到:“……那個孩子因為逃跑,被抓回來之後接受了一次讓我都不忍旁觀的治療……”
克利切終於想起了那個孩子的臉。
在他把對方交給麥格倫,換到了13個先令之後,麥格倫吩咐護工帶孩子下去。
被拖離現場的時候,女孩拚命揚起那張稚嫩的臉,惡狠狠盯著克利切。
在雜亂頭發之下,那臉上的雀斑與艾瑪逐漸重疊。
當時的克利切隻顧著抱怨十三個先令太少,在心裡嫌棄麥格倫的小氣。他死皮賴臉纏著麥格倫——
“先生,這也太少了吧?你隨便給那些孩子兩個白麵包都比這值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