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7星域邊緣,那片被地球艦隊臨時命名為“靜默沙丘”的稀疏小行星帶深處,時間仿佛被拉長,每一秒都浸透著鋼鐵的冰冷和等待的焦灼。
“啟明號”旗艦如同蟄伏的巨獸,隱藏在巨大小行星的陰影麵,僅有維持最低限度運行的指示燈像呼吸般明滅,與周圍永恒的黑暗和死寂融為一體。
艦內,針對“火種”文明俘虜的審訊與心理攻勢,在高度保密的狀態下進入了最關鍵階段。代號“涅盤”的行動,其核心目標——代號“zeta7”的高級彆金屬人,被轉移至一間更為舒適相對而言)、配備了柔和光源和模擬自然聲波的交流室。拘束裝置依然存在,但不再顯得那麼具有壓迫性。
孔方佳元帥並未頻繁現身,但他通過單向觀察鏡和實時數據流,密切關注著每一次交流的細節。
他知道,強攻硬打或許能贏得一時喘息,但要從根源上撼動這支被高維意誌操控的金屬洪流,必須從內部找到裂痕,並將其擴大。這四位表現出自主意識的“真實火種”,就是那可能存在的、最珍貴的裂痕。
負責主導“涅盤”行動的情報局長周銳少將和心理學家索菲亞·陳博士,采取了全新的策略。他們不再追問軍事機密或高維情報,而是將交流的重點放在了“火種”文明自身的曆史、文化殘留,以及……個體對“存在”意義的深層思考上。
交流室內,索菲亞·陳博士的聲音溫和而富有感染力,她正在展示一段由地球文明藝術家根據“俘虜apha”描述創作的、“愛神”星黃金時代的數字概念圖。
畫麵中,晶體山脈折射著奇異的光芒,液態金屬湖泊蕩漾著漣漪,想象中的矽基生物在城市中穿梭。
“根據你們提供的片段,我們嘗試重構了它可能的樣子,”索菲亞·陳輕聲說,“儘管不夠精確,但這是我們理解你們起源的一種努力。”
“zeta7”沉默地注視著全息影像,它那幽藍的傳感器光芒穩定,但內部能量讀數監測顯示,其核心處理器正以遠超平常的頻率運行,仿佛在抵禦某種數據的洪流或情感的模擬。
周銳少將坐在它對麵,姿態放鬆,語氣沉穩:“我們了解到,主宰保存了你們文明最後一個自然個體的基因藍圖。我們很好奇,在虛擬的‘愛神’中,你們是否被允許……擁有‘家庭’的概念?或者任何形式的、超越戰鬥情誼的深層情感聯結?”
“zeta7”的金屬頭顱微微轉動,發聲器裡傳出平直卻帶著一絲不易察覺滯澀的合成音:“虛擬社會結構……基於最高效的軍事單位管理模式設定。情感模塊……主要用於模擬對主宰的忠誠,以及對完成任務的責任感。其他……非必要。”
“非必要……”索菲亞·陳重複著這個詞,敏銳地捕捉到對方語調中那微乎其微的異樣,“那麼,當你知道,主宰計劃用更‘完美’的人工智能取代你們這些‘真實火種’時,你……或者說,你的邏輯核心,是如何評估這種‘非必要性’的最終導向的?”
這是一個直刺核心的問題。觀察室內的孔方佳、李豔、王海峰都不由自主地屏住了呼吸。
“zeta7”再次陷入長時間的沉默,其金屬手指無意識地在拘束椅的扶手上劃過,發出極其細微的摩擦聲。內部的能量波動曲線開始出現雜亂的低頻振蕩,仿佛平靜湖麵下的暗流洶湧。
良久,它才緩緩開口,合成音似乎都帶上了一種金屬摩擦般的沙啞:“邏輯核心……無法得出有利於‘真實火種’延續的推論。存在意義……被定義……亦可被重新定義。或……被抹除。”
李豔在觀察室內低聲對孔方佳說:“它在掙紮。洗腦程序與基於生存本能和微弱個體意識的邏輯產生了嚴重衝突。這是突破口。”
孔方佳微微頷首,通過加密通訊對周銳下達了指示:“可以嘗試接觸底線了。提出我們的合作構想,重點強調‘火種’文明真正延續的可能性,而非單純的反叛。”
交流室內,周銳少將身體微微前傾,目光誠摯地看著“zeta7”,聲音不高,卻字字清晰:“zeta7,或者,我們是否可以用你在虛擬空間中可能擁有的另一個代號來稱呼你?這或許更尊重你的個體性。”
金屬人的傳感器光芒猛地閃爍了一下。“……在最初的訓練周期……我被賦予的識彆碼是……‘凱鐸’。”
“好的,凱鐸。”周銳從善如流,語氣更加凝重,“我們清楚你們麵臨的困境。地球文明與高維力量及其代理者之間存在不可調和的衝突,但我們與‘火種’文明本身,並無必然的仇恨。事實上,我們對你們的遭遇……抱有同情。”
他停頓了一下,觀察著“凱鐸”的反應,繼續說道:“我們設想一種可能性。如果地球文明能夠在與高維力量的對抗中,取得一定的優勢,或者找到某種平衡……我們願意,也有能力,幫助‘火種’文明擺脫目前的奴役狀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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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凱鐸”猛地抬起頭,傳感器死死鎖定周銳:“……幫助?如何幫助?”
“幾種可能的方向。”周銳條理清晰地闡述,
“第一,技術支持。我們正在全力研究你們的金屬身軀和意識連接技術,目的是找到安全剝離高維控製的方法。
第二,尋找新的家園。宇宙廣闊,總有適合矽基生命或能量意識態存在的星球
第三,第三,也是最重要的,幫助你們重建真正屬於‘火種’的文明,找回你們失去的曆史和文化,讓每一個‘火種’個體,都能擁有選擇自己存在方式的權利,而不是作為戰爭的消耗品。”
索菲亞·陳適時補充,聲音柔和卻充滿力量:“這意味著,‘火種’將不再是被克隆、被上傳、被使用的‘工具’,而是作為一個獨立的、值得尊重的文明,重新屹立於宇宙之中。你們將擁有‘未來’,而不是在虛擬訓練和現實戰場之間循環,直至被替代。”
“凱鐸”的整個軀體似乎都僵硬了,內部的能量讀數劇烈波動,甚至觸發了安全係統的低級警報。
它似乎在極力壓製某種澎湃的、從未有過的“情緒”。十億年的奴役,早已將服從刻入核心代碼,但“未來”、“選擇”、“文明重建”這些詞語,如同投入死水的巨石,激起了湮沒在時間長河中的、屬於“愛神”星遺民的本能渴望。
“……代價是什麼?”它的聲音帶著明顯的電子雜音,“我們需要……做什麼?”
“合作。”周銳言簡意賅,“我們需要‘內應’。需要像你這樣的‘真實火種’,在關鍵時刻提供信息,在內部聯絡誌同道合者,形成抵抗網絡。
在未來的某場決定性戰役中或者是某個極其重大的事件中,裡應外合,給予高維力量及其傀儡軍致命一擊。”
“這非常危險。”“凱鐸”直言不諱,“一旦被發現,意識將被徹底抹除。”
“我們知道。”孔方佳的聲音突然通過房間內的揚聲器響起,沉穩、威嚴,帶著不容置疑的信服力,
“這是賭上文明未來的冒險。但相比於在沉默中被替代,為自己的文明爭取一個真正的未來,值得一搏。地球文明以信譽承諾,若成功,必傾力相助‘火種’重生。這是我,地球文明艦隊最高指揮官,孔方佳元帥的保證。”
“孔……方佳……元帥……”“凱鐸”重複著這個名字,傳感器光芒聚焦在聲音傳來的方向。它似乎在調取關於孔方佳的一切數據,評估他的承諾的重量。
漫長的,令人窒息的沉默之後,“凱鐸”體內的能量波動逐漸趨於一種奇異的平靜,那是一種做出重大決定後的釋然與決絕。
“……我,‘凱鐸’,接受合作條件。”它的合成音依舊平直,但其中蘊含的意味已截然不同,“為了……‘火種’不再僅僅是‘火種’。”
突破口一旦打開,後續的進展便順利了許多。在“凱鐸”的暗中影響和勸說下,另外三名表現出自主意識的“真實火種”俘虜——“斯塔格”、“瑞瓦”和“科恩”——在經過類似但更具針對性的溝通後,也相繼接受了地球的條件。
它們各自在虛擬空間中都有著不同的初始代號,此刻,這些塵封的代號仿佛象征著個體意識的微弱複蘇。
隨著信任的初步建立,這些“真實火種”們仿佛打開了話匣子,不再局限於回答提問,而是開始主動提供信息。它們詳細描述了自身金屬身軀的構造:
主體由一種名為“奧米伽幽影鋼”的奇特合金構成,這種合金在擁有極高強度和能量導性的同時,還具備某種程度的自我修複能力,但其修複需要依賴特定的能量場,且對極端溫度和特定的分子振蕩頻率敏感。
能量核心是一種超高密度的“聚變湮滅雙模反應堆”,提供了近乎無儘的能量,但其穩定運行依賴於一個複雜的磁場約束係統,外部強磁乾擾可能導致輸出不穩甚至熔毀。
最重要的,是關於意識控製的關鍵。它們確認,每一個“真實火種”的意識,都存儲在一個位於胸腔中央、被多重裝甲保護的、核桃大小的“意識晶核”中。
這個晶核通過一種複雜的“量子靈弦耦合信號”與金屬身軀以及……冥冥中來自高維“主宰”的指令源相連。
“這種耦合信號並非不可乾擾,”“凱鐸”指著全息投影上它自己主動提供的、高度簡化的內部結構圖解釋道,“信號載體是一種極其特殊的引力子,其振動模式與常規引力波有細微差彆。
在虛擬空間中,我們接受過對抗某種強度‘靈弦背景噪音’的訓練,但那主要是為了防止在激烈戰鬥中因宇宙環境波動導致連接不穩。如果……有一種外部設備,能夠精確模擬並放大這種特定模式的‘噪音’,理論上可以暫時……甚至永久性地阻斷或擾亂‘主宰’對我們個體的控製。
但對於那些純粹的人工智能仿造體,它們接收指令的協議似乎更簡單,也更依賴於近距離的、來自我們‘真實火種’或更高層級指揮節點的中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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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些信息如同雪中送炭,被第一時間傳遞給了由王海峰博士牽頭、李豔協助的“韁繩”項目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