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霧像被揉皺的灰綢，裹著天堂島的鋼鐵輪廓在視野裡若隱若現。雷耀陽的黑色快艇劈開墨綠海水，螺旋槳卷起腥鹹的白浪，在船尾拖出長長的銀色尾跡。他攥著融變形的密鑰卡，卡麵龍夫人遺像的瞳孔位置被拇指磨得發白——那是三天前在克隆中心b17艙發現的，當時嬰兒的臍帶還纏在金屬艙壁上，臍血浸透了卡片邊緣。
"啟動防禦矩陣！"他對著衛星電話吼，聲音被海風撕成碎片。島上驟然升起六座激光塔，塔尖旋轉著張開幽藍能量網。但塔基的合金外殼正簌簌掉落鏽渣，露出底下蜂窩狀的蝕痕——無人機群昨夜的酸液攻擊，在金屬表麵啃出了無數張猙獰的嘴。
快艇撞上碼頭的瞬間，整座島發出地心深處的呻吟。雷耀陽踉蹌上岸，軍靴底剛觸到地麵就像踩進棉花堆。他低頭，看見合金甲板正以肉眼可見的速度塌陷，裂縫裡滲出的暗紅粘漿混著細碎的骨白色顆粒，散發出類似腐肉混合鐵鏽的氣味。那氣味太熟悉了——三年前龍家滅門夜，他在老宅地下室聞到的，正是這種混合著人骨煆燒與血液腐敗的味道。
"歡迎回家。"島內廣播突然響起龍先生的聲音。雷耀陽的太陽穴突突直跳，這聲音他再熟悉不過：三年前在日內瓦談永生合作時，龍先生就是用這種帶著金屬回響的聲線，向他展示冷凍艙裡的胚胎乾細胞。"你腳下每寸混凝土，都摻著我和阿瑩的骨灰。"龍先生的尾音像生鏽的齒輪，"阿瑩總說，要讓背叛者踩著自己的骨血下地獄。"
雷耀陽的鞋底滋滋冒煙。他這才發現，所謂的"混凝土"根本不是普通建材——暗紅色粘漿遇熱汽化，在鞋印凹坑裡裸露出半片人類臼齒，牙釉質上還粘著半粒珊瑚色指甲屑。那是龍夫人的指甲，他記得她在老宅種蘭花時，總愛塗這種帶熒光的甲油。
海底斷崖邊，三台深海無人機用機械臂固定著脈衝發生器。機身延伸出的鑽頭刺入海床岩層，液壓泵將液態炸藥注入地質斷層的聲響，像極了巨獸吞咽時的悶響。控製屏上的倒計時跳動到"000217"，但預警數據流裡突然混入異常信號——某段聲紋圖譜的波形，竟與龍家幼子哭啼聲的頻譜完全吻合。
"共振頻率被乾擾！"操作員的手指在鍵盤上翻飛，冷汗順著下巴滴在操作台上。聲呐圖上海床斷層正閃爍紅光，岩層振動頻率被強行調至7.3赫茲——恰是當年龍夫人喉骨碎裂時聲帶的震顫頻率！他想起技術部報告：龍夫人在被碎玻璃劃破喉嚨前，曾用方言喊過"阿陽"，那聲調的基頻正是7.3赫茲。
海底傳來巨獸磨牙般的悶響。無人機鏡頭劇烈搖晃，岩縫中噴湧的已不是岩漿，而是粘稠的血漿狀物質。那液體附著在脈衝發生器表麵，迅速凝結成暗紅色晶簇，表麵還布滿細密的血管狀紋路。晶簇生長時發出嬰兒吮吸般的滋滋聲，操作屏的倒計時數字開始逆跳："21...20...19..."
"它在吞噬能量！"操作員尖叫著拍下緊急按鈕。深海無人機集體自爆的火光中，血晶簇暴漲成巨型心臟狀，搏動著撞向斷層裂縫——那心臟表麵的血管紋路，竟與雷耀陽後頸的植入體電路完全一致！
天堂島中心控製塔像融化的蠟燭般傾斜。雷耀陽扒著開裂的合金牆狂奔，身後走廊成片塌陷，露出混凝土裡密密麻麻的碎骨。有截指骨卡在鋼筋間，指甲塗著龍夫人最愛的珊瑚色，甲緣還留著修剪過的整齊毛邊——那是她生前每周三雷打不動的美甲時間。
"啟動自毀！"他把密鑰卡插進控製台，虹膜掃描儀卻射出紅光鎖定他眼球："dna認證失敗。使用者雷耀陽，基因汙染等級：弑親者。"機械音裡混著龍夫人的輕笑，像極了她在老宅客廳彈鋼琴時的尾調。
整座島突然垂直下墜！雷耀陽被甩向玻璃幕牆，看見海平麵急速上升。控製台迸出電火花，全息地圖上天堂島的位置正被血紅漩渦吞噬。漩渦邊緣浮現小字標注：【骨灰摻入比7.3——暗河工程驗收章】。他終於想起，三年前簽署永生合作協議時，暗河代表遞來的文件裡就有這個印章，當時他以為是某種加密標識，現在才明白是"用七萬三千份骨灰澆築地基"的死亡密碼。
"不——！"他的拳頭砸向控製台。防彈玻璃映出他扭曲的倒影，而倒影背後...龍家幼子正懸浮在滔天巨浪中，伸出星光組成的手指。那孩子的臉，和克隆中心b17艙監控裡的嬰兒一模一樣——眼睛是龍先生的琥珀色，鼻梁是龍夫人的高挺弧度，連左眉骨的小痣都分毫不差。
海水撞碎幕牆的瞬間，雷耀陽聽見孩童的輕笑，混著海水的鹹澀灌進耳朵：
“謝謝叔叔...幫我解凍爸爸媽媽...”
巨浪吞沒控製塔的刹那，某段頻率穿透深海。那是段經過處理的聲波，前半段是龍夫人的心跳聲，後半段是龍先生的呼吸頻率，最終融合成段摩爾斯電碼：
"第六階段...啟動..."
雷耀陽在徹底窒息的黑暗裡掙紮。他摸到個漂浮物，金屬外殼刻著"暗河"徽記，內壁傳來首腦的加密聲紋——正是他在議會廳聽過的那個聲音，此刻帶著金屬摩擦般的刺響：
"雷耀陽，你以為永生是終點？你錯了。你隻是...我們的鑰匙。"
海水灌進鼻腔的瞬間，雷耀陽終於想起母親臨終前說的話。那時他跪在老宅廢墟裡，母親用染血的手捧住他的臉："陽兒，真正的永生...是把仇人的骨灰，變成自己的心跳。"
現在，他的心臟正在被某種溫熱的液體包裹。透過逐漸模糊的視線，他看見龍家幼子的星光手指穿透海水，按在他後頸的植入體上。那孩子的瞳孔裡，映著整座沉沒的天堂島，也映著他畢生追逐的"永生"——不過是座用七萬三千塊骨灰堆砌的墳墓。
黑暗降臨前，雷耀陽笑了。他終於明白，為什麼龍夫人的指甲屑會出現在混凝土裡，為什麼納米無人機的攻擊模式和克隆中心的監控時間完全吻合，為什麼永生係統的後門是龍家幼子的生日。
因為從他踏進雷家大門的那天起，所有的"意外"，都是精心編織的網。
而他，是網中央的誘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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