占城港的正午，陽光將海麵烤成流動的金箔，卻不及碼頭市集的交易熱度熾烈。唐商們展開織錦帷幔搭建臨時貨棚，朱紅綢布在海風中翻卷，恍若將長安東市的繁華複刻到了南洋海岸。林淵立於"渾天號"甲板，望著下方螻蟻般穿梭的人群，青銅令旗輕輕一揮，二十艘滿載貨物的艨艟緩緩靠岸。
"林主事！絲綢棚子被擠塌了！"裴逸風滿頭大汗跑來，官服下擺還沾著香灰，"占城百姓為摸一眼繚綾，差點掀翻展台！"
林淵疾步走下甲板，正見商隊首領周文遠手持竹尺擋在人群前："列位看官！這十丈繚綾是用金線與孔雀羽織就，碰壞一根絲..."他突然提高聲調，"可賠不起十頭牛！"
"讓我瞧瞧！"阿裡木擠到前排，頭巾下的眼睛亮得驚人，"我用三袋黑胡椒換半匹！"
周文遠撫須冷笑："大食商人的算盤打得精！這雲錦在長安，連太平公主府都..."
"兩袋黑胡椒，再加五箱乳香！"阿裡木解開錢袋，琥珀色的乳香塊滾落木案，"乳香混著沉香熏衣，香氣七日不散！"
瓷器展台前，闍耶跋摩王子正用指尖輕叩白瓷茶盞："這般通透，莫不是用月光煉製？"他轉向唐商李三娘，腰間金鈴隨著動作輕響，"本王願用整箱沉香木，換這全套茶具！"
李三娘將茶盞翻轉，露出底部的"盈"字款識："王子可知，這邢窯白瓷需經七十二道工序？"她突然往盞中注入清水，"您瞧，連茶沫都能映出人影。"
"妙！"王子擊掌讚歎，"再搭上那個唐三彩駱駝俑，本王再加十斛龍涎香！"
茶葉區的喧鬨更勝一籌。老茶商陳阿福將沸水注入建盞，升騰的白霧中浮現細密斑紋："各位！這"鷓鴣斑"建盞，配武夷岩茶才叫絕！"
占城老藥師嗅著茶香踉蹌上前："此味...可解瘴氣？"他急忙搬來雕花犀角，"換十斤新茶！我用祖傳犀角換！"
"老先生好眼力！"陳阿福用茶夾夾起茶餅，"這普洱陳化三年，專治濕氣入體。不過犀角..."他突然壓低聲音，"您得再加兩株肉豆蔻，這可是占城獨有的品種。"
香料堆前，唐商張五郎正用銀秤稱量黑胡椒："阿裡木兄，這胡椒顆粒飽滿，換您三匹蜀錦如何？"
"三匹？"阿裡木抓起一把胡椒撒在掌心，"我這是剛從馬拉巴爾海岸運來的，換十匹還差不多！"他突然指向不遠處的波斯商船，"瞧見沒？大食人帶來的玻璃器皿，透亮得能看見船底遊魚！"
波斯商船上，大食商人哈桑正舉起琉璃瓶旋轉："瞧瞧這"蜻蜓眼"紋，在燭光下能變出九種顏色！"他將瓶子拋向空中，在眾人驚呼中穩穩接住，"用你們的絲綢換，五匹換一個！"
"太黑心了！"太平公主的侍女綠萼擠到前排，舉起象牙梳篦，"我們用這把南海玳瑁梳，再加兩匹緙絲！"
哈桑摸著絡腮胡大笑："小娘子會還價！但這梳子..."他突然湊近，壓低聲音，"梳齒太密，占城人偏愛寬齒梳。"
"那再加三罐武夷茶！"綠萼急得跺腳，"這可是宮裡特供！"
此時，林淵被一陣爭吵聲吸引。兩名占城工匠正圍著象牙雕刻師老陸："教我們！教我們這雕刻技法！"
老陸將鑿子在磨刀石上蹭出火花："想學？用你們的玳瑁板換！"他舉起剛雕好的佛陀像，"瞧見這衣褶沒？得順著象牙紋路走刀。"
"我們出整塊玳瑁！"年輕工匠掀開木箱，琥珀色的玳瑁板泛著神秘光澤，"但您得在占城留三個月！"
交易漸入白熱化時，林淵突然敲響銅鑼："各船準備啟航！"
"等等！"阿裡木扛著半匹雲錦追來，"我還有沒談攏的生意！"他指向波斯商船，"大食人想用玻璃器皿換你們的火器圖紙！"
林淵瞳孔驟縮，沉聲道："告訴他，大唐火器從不外傳。但..."他取出一卷《農桑輯要》，"可用此書換十件玻璃器皿。"
暮色降臨時，占城港的燈火與星辰一同點亮。綠萼捧著新購的象牙首飾盒，驚歎道："您瞧這孔雀，換個角度竟像要飛出來！"
林淵把玩著沉香木手珠，望著滿載香料的商船："這次交易，我們不僅換來了物資..."他突然輕笑，"還換來了大食商人想學種茶的消息。"
裴逸風展開新得的海圖，上麵多了幾個用朱砂標注的港口："大人，占城人說往西三日航程，有個盛產紅寶石的國度..."
"記下來。"林淵望向漸遠的占城王宮金頂，"下次再來，我們要帶著大唐的茶樹、桑苗，還有..."他握緊手珠，"能讓不同文明坐下來喝茶的智慧。"
此時，甲板上的香料氣息與船艙內的茶香交織，一名占城少年正跟著老茶商學習泡茶。當沸水注入建盞的瞬間，"鷓鴣斑"在暮色中忽隱忽現，恍若兩個文明碰撞出的奇妙火花。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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