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12年3月初,一封措辭正式、卻暗藏機鋒的電報從京都總統府發至羊州嶺南防衛軍司令部。
京都大總統袁致羊州鄧司令賢鑒:
共和肇造,萬象更新。欣聞嶺南省光複,鄧司令保境安民,功在桑梓,殊堪嘉慰。今新國初立,百廢待興,亟需各方戮力同心,共維大局。嶺南地處南疆,物阜民豐,實為國家之屏藩,財政之倚重。然聞地方改製頻仍,軍政事務龐雜,恐非久安長治之道。
為統一政令,整合國力,鞏固共和計,本大總統擬:
一、即行撤銷各省自行設立之軍政分府含嶺南維持會及防衛軍司令部),由中央統一委任都督、民政長,接管軍政民政。
二、各省軍隊,應即著手整編,汰弱留強,納入國家陸軍統一序列。嶺南防衛軍編練有方,可優先整編為中央陸軍第二十師至二十二師,鄧司令勞苦功高,可授陸軍上將銜,入京任職參謀本部,參讚軍機。
三、嶺南財政、關稅,應即歸由中央財政部統一管理征收,以應國用。
此乃國家大計,萬望鄧司令深明大義,以國是為重,速派專員赴京洽商整編及交接事宜。切盼佳音!
電報在司令部核心層傳閱。陳念和氣得臉色鐵青:“撤銷司令部?交出軍隊?交出財政關稅?還要司令去京都當個空頭上將?這…這是要削藩奪權!把咱們連皮帶骨吞下去!”
林晨武眉頭緊鎖:“措辭看似客氣,實則步步緊逼,圖窮匕見。袁慰亭好手段!他這是先禮後兵,逼我們表態。若我們不從,他便有了‘破壞統一、擁兵自重’的口實,下一步恐怕就是武力討伐了!”
葉懷瑾眼中寒光閃爍:“派專員赴京?隻怕是鴻門宴。去的人,怕是回不來了。”
鄧賢靜靜地聽完,臉上沒有任何表情。他走到書案前,提起毛筆,在鋪開的電報紙上,筆走龍蛇,親自擬寫回電。他的字跡遒勁有力,帶著一股金戈鐵馬的殺伐之氣:
羊州嶺南防衛軍司令部鄧賢複京都袁大總統鈞鑒:
鈞電奉悉。共和告成,萬民同慶,賢亦不勝欣忭。嶺南僻處海隅,賴將士用命,父老同心,幸得粗安,保一方黎庶免遭兵燹,此乃軍人本分,何功之有?
承蒙大總統厚愛,委以重任。然賢才疏學淺,唯知守土有責。嶺南光複未久,倭寇覬覦於外澎湖、高雄),宵小窺伺於內暗指北方密探及潛在反對者),瘡痍滿目,百廢待興。此誠危急存亡之秋,非精誠團結、勵精圖治不可。當此之時,遽然更張,撤我屏障指司令部),奪我乾城指軍隊),斷我財源指財政關稅),無異於自毀長城,棄百萬生靈於水火!賢雖愚鈍,亦知守土之責重於泰山,保境安民乃第一要務!實不敢以嶺南軍民之前途性命,輕付於千裡之外、尚未穩固之新製。
至於整軍納入國府序列,賢深以為然。然嶺南防務特殊,海疆遼闊,非久經戰陣、熟諳地利之軍不可守。嶺南防衛軍自成體係,將士用命,熟悉地方,實為保境安民之唯一倚仗。倉促改製,強行拆散,恐傷士氣,反生禍亂。整編之事,宜緩不宜急,當由嶺南視情酌辦,循序漸進,以固根本。待嶺南根基穩固,海疆安靖,賢自當親赴京畿,向大總統及中央政府述職,共商國事。
關稅財政,乃養軍安民之血脈。嶺南百業凋敝,需資甚巨。所有稅項,皆用於地方建設、軍餉發放、民生救濟,賬目清晰,維持會陳廉伯)自會按期造冊,呈報中央備查。然若即刻上繳,嶺南立成無源之水,無本之木,恐生變亂。為大局計,懇請大總統體恤嶺南艱難,暫緩上繳之期。待地方恢複元氣,自當按中央章程辦理。
賢一介武夫,隻知效忠鄉土,保境安民。入京高就,參讚軍機,非賢所長,亦非所願。唯願效命嶺南,做一守門之卒,為大總統守好南疆門戶。嶺南安,則南方安;南方安,則大總統高枕無憂矣!區區愚忠,天日可表。萬望大總統明察!
電報發出。沒有激烈的言辭,卻處處透著不容置疑的強硬;沒有公然對抗,卻將“軍隊”、“財政”、“人事”三大核心權力捂得嚴嚴實實;搬出“倭寇”、“地方特殊”、“保境安民”的大旗,堵得袁世凱難以正麵反駁;最後那句“嶺南省安,則南方安;南方安,則大總統高枕無憂”,更是綿裡藏針,暗含警告——你若逼我太甚,南疆不穩,你這大總統也坐不安穩!
這是一封穿越者利用曆史洞見和現實力量寫就的、充滿政治智慧的“割據宣言”!它清晰地劃定了界限:嶺南,是我鄧賢的地盤,軍隊是我的,錢是我的,人也是我的。名義上可以尊你為中央,但實際控製權,你休想染指!想要?那就來戰!
京都,總統府。袁慰亭拿著鄧賢的回電,臉色陰沉得能滴出水來。他重重地將電報紙拍在桌上,對侍立一旁的陸軍總長段啟瑞、內務總長趙秉鈞怒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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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一個鄧賢!好一個‘守門之卒’!字字謙卑,句句推脫!擁兵自重,割據稱雄之心,昭然若揭!什麼倭寇宵小,什麼地方特殊,全是借口!他這是把嶺南當成他鄧家的私產了!”
段啟瑞眼中凶光一閃:“大總統!此獠不除,必成心腹大患!請給我三個月時間整軍,調集三鎮精銳南下,定可…”
趙秉鈞則陰惻惻地補充:“武力是最後手段。鄧賢在嶺南倒行逆施,整軍淘汰數萬,苛政猛於虎,民怨豈能無?可繼續加派精乾人員,聯絡粵嶺南省內部不滿之士紳、商賈、乃至其軍中失意軍官,重金收買,離間分化。同時,可請英、法、日等國領事向其施壓,迫其就範。三管齊下,或可不戰而屈人之兵!”
袁慰亭背著手,在書房內踱步,眼神閃爍不定。他當然想立刻拔掉鄧賢這根釘子,但鄧賢那份回電,也點中了他的軟肋——南方初定,根基未穩,北洋軍主力需要震懾京畿和北方諸省,若貿然大舉南征,一旦受挫或陷入泥潭,後果不堪設想。而且鄧賢那句“嶺南省安,則南方安”,也提醒了他,兩嶺不穩,毗鄰的湘南、贛西、閩東都可能生變。
“哼!”袁慰亭最終停下腳步,眼中寒光四射,“傳令!”
“一、通電全國,嘉獎鄧賢‘保境安民之功’,授其‘陸軍上將’銜虛名)!任命其為‘嶺南都督’兼‘嶺南省民政長’承認其既成事實,暫時穩住他)!”
“二、嚴令財政部,嶺南省關稅、厘金,必須按比例上繳中央!不得拖延!否則視為抗命!”
“三、啟瑞,加速整軍!尤其是新編之師,向南線集結!給鄧賢施加壓力!”
“四、秉鈞,你的人,繼續往南邊撒!錢不是問題!我要知道鄧賢擴軍的每一個細節,他兵工廠的位置,他錢袋子的漏洞!還有,給我盯死港島!看看能不能找到撬動他的支點!”
“五、告訴朱爾典大英公使)、康悌法蘭西公使)他們,鄧賢在嶺南搞的那套,嚴重威脅各國在華南的利益!希望他們能‘關切’一下!”
一場隔空的電報交鋒,以袁慰亭暫時性的“退讓”與實質性的“進逼”而告一段落。鄧賢保住了嶺南的軍政實權,獲得了“都督”和“上將”的虛名,但也徹底暴露在北洋中央的敵視之下。
關稅上繳的勒令、北方密探的變本加厲、列強可能的乾預陰影,如同層層烏雲,籠罩在剛剛穩定下來的嶺南上空。
鄧賢站在司令部書房的窗前,望著淅淅瀝瀝的春雨。
他知道,與袁慰亭的較量,才剛剛開始。他手中十萬正在淬火的戰刀,身下這塊用鐵血與新政打造的“蛋糕”,以及他腦海中超越這個時代的見識,就是他在這亂世棋局中,與天下梟雄對弈的最大本錢。
“袁宮保…”鄧賢低聲自語,嘴角勾起一絲冷峭的弧度,“這都督,我當了。這上將,我也收了。
但這嶺南的門…還是得由我鄧賢的兵來守。想把手伸進來分蛋糕?先問問我的槍炮答不答應!”
窗外,雨幕下的羊州城,在森嚴的鐵幕籠罩下,正按照一個穿越者的藍圖,悄然蛻變。而一場更大的風暴,正在遙遠的北方和近在咫尺的暗影中,悄然醞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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