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12年的嶺南,春寒料峭中裹挾著一股躁動不安的氣息。
鄧賢的新政藍圖如同一台巨大的蒸汽機,在鐵腕驅動下轟然啟動,齒輪咬合間迸發出驚人的力量,卻也無可避免地碾過無數既得利益的骸骨,濺起滾燙的抗議與暗流。
幣製風波:銀元下的血光
羊州城,西關寶華坊。昔日車水馬龍的“永昌”、“裕泰”、“彙豐”三大錢莊,此刻朱漆大門緊閉,貼著蓋有“嶺南省維持會”和“嶺南防衛軍司令部”鮮紅大印的封條,在料峭春風中獵獵作響。
門前石板路上殘留著暗褐色的汙漬,那是前日稅務警察強行查封時,被拖走的掌櫃夥計們掙紮留下的痕跡,空氣中似乎還彌漫著淡淡的血腥與絕望。
街角茶樓二樓雅間,幾個穿著體麵綢緞長袍的中年人圍坐,臉色陰沉如窗外鉛灰色的天空。他們是羊州米業、鹽業、綢緞業的行會魁首。
“姓鄧的…好狠的手段!”米業公會會長潘啟年壓低聲音,手指神經質地敲著桌麵,杯中的龍井早已涼透,“‘永昌’趙掌櫃,三代經營啊!說抓就抓,家產抄沒,連個罪名都不明不白…還有那些夥計…聽說都送去雲浮山準備‘修路’了,那地方,進去還能出來嗎?”
鹽商代表錢廣源冷哼一聲,肥厚的下巴抖動著:“什麼擾亂金融?不就是不肯立刻把手裡的銀兩、銅元都換成他那勞什子‘粵元’嗎?誰知道那紙片子明天還值幾個錢?他鄧賢印多少還不是他一句話?這是要吸乾我們的血啊!”
綢緞行會會長李茂才撚著山羊胡,眼神閃爍:“諸位,光歎氣沒用。鄧賢這是要掐住我們的脖子!今日是錢莊,明日就能輪到我們的米倉、鹽庫、綢緞莊!他那個‘嶺南銀行’,擺明了是要奪我們的財路!再這麼下去,大家夥都得喝西北風!”
“那能怎麼辦?”潘啟年苦笑,“他手裡有槍!十萬條槍!沒看見陳廉伯那老狐狸,現在成了維持會會長,對鄧賢唯命是從?連沙麵的洋人都被他用炮口逼退了…我們這些商人…”
“商人怎麼了?”錢廣源眼中閃過一絲狠厲,“他鄧賢再橫,也得吃飯!也得穿衣服!也得用鹽!咱們幾家聯手,給他來個…‘市麵蕭條’!米店隻開半日門,鹽船‘意外’沉幾艘,綢緞莊說沒貨!我看他拿什麼養他那十萬兵!看他那‘粵元’還能不能買來一粒米!”
李茂才沉吟片刻,微微點頭:“此計…可行。但要做得隱蔽,讓下麵的人串聯好,找些‘正當’理由,比如…米倉失修,鹽船遇匪,絲綢原料短缺…法不責眾,他鄧賢總不能把所有商人都抓起來吧?隻要人心齊,逼他讓步!”
三人低聲密謀著,自以為天衣無縫。他們不知道,雅間隔壁,一個穿著灰布短褂、看似在打盹的茶客,耳朵微微動了動,嘴角勾起一絲冰冷的弧度。他是葉懷瑾手下最精乾的“鷂子”之一,代號“灰隼”。
當夜,嶺南防衛軍司令部,情報處密室。
“‘灰隼’密報,潘、錢、李三人於寶華茶樓密謀,意圖串聯米、鹽、綢緞三業,製造短缺,抵製粵元,擾亂市麵,脅迫新政。”葉懷瑾將一份簡短密報放在鄧賢麵前,聲音毫無波瀾,“其核心策略:隱蔽串聯,法不責眾。”
鄧賢看著密報,臉上沒有任何意外,隻有一絲冰冷的譏誚。“法不責眾?幼稚。”他提起朱筆,在潘啟年、錢廣源、李茂才三個名字上,輕輕畫了一個圈,然後又在“灰隼”的名字旁,批了兩個字:“收網。”
“是。”葉懷瑾躬身領命,身影無聲地融入陰影。
風暴,在平靜的表象下驟然降臨。
第二天清晨,羊州最大的米市——米市街,一反常態地冷清。半數以上的米店大門緊閉,開門的幾家也是門可羅雀,夥計無精打采地打著哈欠。
有早起買米的市民疑惑詢問,得到的回答千篇一律:“東家說米倉漏雨,正在修繕,今日無米可賣。”“漕運耽擱了,新米還沒到。”
鹽市、綢緞莊的情況如出一轍。流言如同瘟疫般在街頭巷尾蔓延:
“聽說了嗎?鄧司令的‘粵元’要變廢紙啦!商人們都不敢收!”
“糧食要漲價了!鹽也要沒了!快囤啊!”
恐慌的情緒在醞釀,一些不明真相的市民開始湧向開門的店鋪搶購,秩序開始混亂。
然而,這場精心策劃的“經濟軟抵抗”,僅僅持續了半天。
午時剛過,一隊隊深灰色軍裝、臂纏“稅警”袖標的士兵,在麵無表情的軍官帶領下,如同精準的手術刀,直插目標。
米市街,“廣源米行”大門被粗暴撞開。帶隊軍官出示蓋有維持會和司令部大印的搜查令:“奉令查封!抗拒者以資敵論處!”士兵如狼似虎衝入後院,赫然發現幾個巨大倉庫裡白米堆積如山!潘啟年正在後堂喝茶,被士兵粗暴地拖出來,臉上還沾著茶葉沫子,麵無人色。
鹽運碼頭,“福泰鹽號”名下兩艘滿載海鹽的貨船被水警原李準水師改編)攔截。帶隊軍官登船檢查,在底艙夾層搜出大量未及轉移的銀元和銅元,以及幾封與北方“客商”往來的密信葉懷瑾偽造,但足以致命)。老板錢廣源在碼頭被當場抓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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綢緞莊集中的狀元坊,“瑞蚨祥”綢緞莊內,李茂才正低聲安撫幾個大主顧,承諾“明日必有新貨到”。大門被猛地踹開,葉懷瑾親自帶著一隊黑衣特工出現。
“李會長,好雅興。”葉懷瑾的聲音冰冷,“你庫房裡囤積的蘇杭綢緞,還有你藏在佛山彆院的私銀,是等著‘原料短缺’漲價,還是等著北邊來人收購?”李茂才瞬間癱軟在地。
雷霆行動!人贓並獲!罪名清晰:囤積居奇,製造恐慌,擾亂金融,抗拒新政,並有通敵嫌疑偽造的密信被“適時”公開)!
當日下午,羊州城中心廣場,臨時搭起了公審台。潘啟年、錢廣源、李茂才三人被五花大綁,跪在台上,麵如死灰。台下,是黑壓壓的市民和肅立如林的士兵。
陳廉伯作為維持會會長,當眾宣讀罪狀,聲音洪亮而嚴厲:“…此等奸商,罔顧國法民生,為一己私利,勾結外敵,囤積糧鹽,拒用新幣,製造恐慌,意圖擾亂我粵省新政,破壞鄧司令保境安民之大計!罪證確鑿,天理難容!經維持會及防衛軍司令部核準,判處主犯潘啟年、錢廣源、李茂才…死刑!立即執行!家產全部充公,用於新政建設及平糶濟民!”
“砰!砰!砰!”三聲清脆的槍響,乾脆利落。三具屍體撲倒在台上,鮮血染紅了木板。全場死寂,落針可聞。
緊接著,士兵們押著數十名參與串聯的米行、鹽號、綢緞莊的大小掌櫃、管事上台,宣布判處“地界勞改營終身苦役”或“建設兵團十年勞役”。
“凡囤積居奇、哄抬物價、拒用粵元、抗拒新政、擾亂地方者,此三人之下場,即為前車之鑒!”陳廉伯的聲音如同寒冰,砸在每一個圍觀者的心頭,“新政利國利民,乃鄧司令為嶺南百萬生靈謀福祉!順之者昌,逆之者亡!”
血淋淋的場麵和鐵一般的宣言,瞬間摧毀了所有潛在的抵抗意誌。
第二天,米市街所有米店大門洞開,白米堆積如山,價格甚至略低於往常;鹽船穿梭於珠江;綢緞莊掛出了新到的料子。
恐慌如同退潮般消散,“粵元”的流通瞬間變得無比順暢。鄧賢用最直接、最血腥的方式宣告:經濟命脈,必須絕對掌控!任何試圖挑戰者,唯有死路一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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