與城市工商業的血腥整肅相比,鄉村的土地改革則掀起了更深沉、更頑固的波瀾。觸動土地,就是觸動了幾千年來封建宗法製度的根基。
順德,龍江堡。這裡是陳氏宗族的千年祖地,良田千頃,族規森嚴。
族長陳繼儒,前金舉人,德高望重,在地方上一言九鼎。
當維持會派出的“土地清丈工作隊”由年輕學生和部分傾向新政的低級士紳組成,並有小隊士兵保護)進駐龍江堡,開始清點官田和族中公田,並宣布將部分“無主荒地”實為陳氏旁支或佃戶長期耕作但無地契之地)低價售予無地農民時,矛盾瞬間激化。
陳氏祠堂,香火繚繞。陳繼儒須發皆白,身著長衫馬褂,端坐太師椅上,麵沉如水。
下首坐著族中耆老和各房話事人,個個義憤填膺。
“荒謬!簡直荒謬!”一個族老拍著桌子,“我陳氏開基龍江八百載,田契地契,祖宗所傳,官府所認,豈容幾個乳臭未乾的小兒帶著兵痞來指手畫腳?什麼清丈?分明是巧取豪奪!”
“就是!那些‘無主荒地’?放屁!那都是我們族裡公田,由各房輪流耕種或租給佃戶的!鄧賢這是要挖我們陳氏的祖墳啊!”
“還有低價售予那些泥腿子?憑什麼?那些賤民,世世代代給我們陳家種田交租是天經地義!給了他們地,誰還來給我們種田?誰還敬我們陳家的祖宗?”
陳繼儒緩緩睜開眼,渾濁的眼中閃過一絲精光:“稍安勿躁。鄧賢小兒,倒行逆施,苛政猛於虎,其行必不長久。然其手握兵戈,凶焰正熾,潘啟年等人的下場,諸位也看到了。硬抗,恐非上策。”
“那族長之意…”眾人看向他。
“拖!”陳繼儒吐出冰冷的一個字,“土地清丈?可以。但田畝數目、歸屬、曆年租佃契約,年代久遠,需細細厘清,非一日之功。讓那些工作隊慢慢查,查個一年半載也無妨!至於賣地給佃農?哼,沒有我陳氏宗祠的點頭,我看哪個泥腿子敢簽字畫押?哪個工作隊敢強行分地?”
他頓了頓,聲音壓低,帶著陰冷:“再派人,給那些膽子大的佃農‘提提醒’,告訴他們,拿了不該拿的地,小心祖宗不佑,斷子絕孫!還有,給工作隊的人…送些‘辛苦費’,讓他們辦事‘仔細’些,‘謹慎’些。”
族老們心領神會。軟釘子,宗族壓力,再加上一點隱晦的威脅和賄賂,這是他們幾百年對付官府更迭的慣用伎倆。
然而,他們低估了鄧賢的決心,也低估了新政執行者的“不通情理”。
工作隊隊長,是一個剛從羊州新式學堂畢業、滿腔熱血、深受鄧賢“新政強嶺南”思想影響的年輕人,名叫方振聲。
麵對陳氏宗族的陽奉陰違、推諉拖延,以及佃戶們驚恐退縮的眼神,他感到了前所未有的挫敗和憤怒。
“隊長,陳家的人又把田畝冊子收走了,說要核對祖宗手稿…”
“方隊長,李家坳那個佃戶李老栓,昨天剛簽了意向書,今天早上就被人發現吊死在自家屋梁上了!他老婆孩子哭暈過去了,說是…說是得罪了祖宗…”
“陳家派人送來一包銀元,說是給弟兄們喝茶…”
方振聲一拳砸在簡陋的辦公桌上,雙眼赤紅:“欺人太甚!無法無天!”他立刻將情況寫成密報,派士兵火速送往羊州司令部,同時命令保護工作隊的士兵加強戒備。
密報直接送到了鄧賢案頭。看著報告中“宗族阻撓”、“佃戶被逼自儘”、“公然行賄”的字眼,鄧賢眼中寒芒爆射。
“冥頑不靈!”他提筆疾書,命令直達順德的警察局:“派出所有巡警,由局長林龍親自帶隊,即刻開赴龍江堡!武裝清丈!強製執行!凡有阻撓新政、威脅民眾、對抗官府者,無論何人,就地逮捕!敢有持械反抗者,格殺勿論!另,調特戰警衛旅一個營隨行,負責‘特殊’目標清除!”
軍令如山!次日拂曉,大隊穿著黑色警服的警察,和警衛旅的士兵們,刺刀閃亮,機槍鋥亮,踏著整齊而沉重的步伐開進龍江堡,將陳氏祠堂團團包圍!肅殺之氣瞬間籠罩了古老的村落。
林龍騎在馬上,神色冷峻。手下警長手持鐵皮喇叭,對著緊閉的祠堂大門厲聲喊話:“奉嶺南防衛軍司令部鄧司令令!武裝清丈,強製執行!阻撓新政者,視為叛逆!限令一炷香內,打開祠堂大門,交出所有地契田冊,配合工作隊!逾期,將以武力破門!”
祠堂內一片死寂。陳繼儒和一眾族老臉色煞白,他們沒想到鄧賢的反應如此暴烈迅速,直接派來了大隊兵馬!
“族長…怎麼辦?”有人聲音發顫。
陳繼儒咬著牙,眼中閃過一絲瘋狂:“開…開門!我們出去和他們理論!我不信他鄧賢敢在祖宗祠堂前屠戮士紳!法統何在?天理何在?!”
沉重的祠堂大門緩緩開啟。陳繼儒整理了一下衣冠,努力維持著族長的威嚴,在一眾族老的簇擁下,昂首走了出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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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對著馬上的林龍,拱手朗聲道:“將軍!我陳氏乃詩書傳家,守法良民!清丈田畝,自當配合。然茲事體大,涉及祖宗基業,需從長計議,細細核對,豈可操之過急,刀兵相向?此非仁政,實乃暴政!老朽懇請將軍…”
“砰!”
一聲突兀、清脆的槍響,打斷了陳繼儒義正詞嚴的陳詞!
陳繼儒身體猛地一僵,難以置信地低頭看向自己胸前迅速洇開的血花,然後直挺挺地向後倒去!至死,他臉上還凝固著那副道貌岸然、準備引經據典的表情。
開槍的是特戰警衛旅的營長吳風程!他如同鬼魅般出現在祠堂側翼的牆頭,手中的毛瑟g98狙擊槍槍口還飄著淡淡的青煙。他接到的是葉懷瑾的密令:清除首惡,震懾全族!
“族長!”
“爹!”
祠堂內外,瞬間爆發出驚天動地的哭嚎和怒吼!幾個血氣方剛的陳家子弟目眥欲裂,拔出暗藏的匕首、柴刀,嚎叫著衝向士兵:“跟他們拚了!”
“噠噠噠噠噠!”林龍也是直接命令身旁巡警架起機槍,直接毫不猶豫地扣動了扳機!麥德森輕機槍噴吐著火舌!
衝在最前麵的幾個陳家子弟如同被重錘擊中,瞬間被打成了篩子!鮮血和碎肉濺滿了祠堂前的石階!
“放下武器!違者格殺!”巡警和警衛旅的士兵們怒吼和槍栓拉動聲響成一片!
血腥的鎮壓如同冰冷的鐵錘,瞬間砸碎了宗族所有虛妄的尊嚴和反抗的勇氣。哭嚎聲、求饒聲取代了怒吼。族老們跪倒一片,瑟瑟發抖。
“清丈!立刻開始!”林龍的聲音如同寒鐵,“所有地契田冊,即刻交出!所有佃戶,工作隊重新登記!
膽敢隱瞞、阻撓、威脅者,此二人之下場!”他指著陳繼儒和那幾個倒在血泊中的子弟屍體。
在黑洞洞的槍口和濃烈的血腥味威懾下,龍江堡的土地清丈以驚人的速度完成。大量被宗族隱匿的土地被登記造冊,部分無地少地的佃戶在士兵的保護下,戰戰兢兢卻又滿懷狂喜地按下了購買廉價土地的手印。
消息如同長了翅膀,飛遍嶺南鄉村。所有的拖延、阻撓、宗族壓力,在鄧賢毫不留情的鐵血手段麵前,土崩瓦解。
土地改革的步伐驟然加快,大量土地從宗族豪強手中流出,進入小農或公有領域。農村的根基在劇烈震動中開始鬆動,無數佃農家庭對“鄧司令”感恩戴德的同時,也埋下了對宗族刻骨的仇恨。
而士紳階層,則在恐懼和怨恨中蟄伏,將鄧賢視為比流寇更可怕的“破家滅族”的魔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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