滬市，法租界。春夜的黃浦江畔，霓虹初上，車水馬龍，彌漫著十裡洋場特有的奢靡與喧囂。
然而，在這浮華之下，暗流洶湧。一輛黑色的福特t型轎車悄無聲息地駛入一棟僻靜的西式公館後院。
車門打開，扶桑駐華公使芳澤謙吉在幾名便衣護衛的簇擁下，快步走入燈火通明的小樓。
客廳內，香煙的霧氣繚繞。吳佩孚的特使，新任陸軍總長靳雲鶚早已等候在此，他一身長衫，看似閒適地把玩著手中的翡翠扳指，眼底卻藏著一絲不易察覺的焦灼。
見芳澤進來，他立刻起身，臉上堆起熱情的笑容：“芳澤公使，久仰大名，幸會幸會！”
芳澤謙吉微微欠身，禮節周到，眼神卻銳利如鷹隼：“靳總長客氣了。不知閣下秘密約見，有何要事？”
他的中文流利，帶著一種冰冷的精準。
雙方落座，摒退左右。靳雲鶚不再繞彎子，壓低聲音道：“公使閣下想必已知南華國局勢。瓊崖鄧賢，桀驁不馴，如今竊據兩廣閩東，擁兵自重，更兼有自產軍火之能，甚至…聽聞其掌握了某種神奇的西藥，能活死人肉白骨，極大地收買了人心。此獠不除，非但我中華統一無望，隻怕…將來必成東亞之心腹大患！”
說著他刻意加重了東亞二字，目光緊緊盯著芳澤。
芳澤謙吉端起茶杯，輕輕吹了口氣，不動聲色：“哦？鄧賢將軍…我國商人在白沙灣蒙受了一些損失，確有耳聞。不過，此乃貴國內政，我國一向主張中立，不便乾涉。”
靳雲鶚心中暗罵一聲老狐狸，臉上笑容不變：“公使閣下明鑒。鄧賢此人，狂妄自大，仇視一切外國勢力，尤以對貴國…嗬嗬，白沙灣之事，可見一斑。若任其坐大，將來貴國在華南之利益，乃至琉球、朝國之安危，恐皆受其脅。此非我國一家之憂也。”
他身體微微前傾，聲音壓低說道：“我吳大帥，願與貴國…共謀區域之穩定。若貴國能…適當施加壓力，或提供某些…便利，比如，限製其通過海路獲取某些敏感物資，甚至…在其後方製造一些…小小的麻煩…我大帥承諾，將來解決南方問題後，貴國在華南之一切合法權益，必將得到加倍尊重與保障！粵漢鐵路權益、閩東礦權…皆可商榷！”
芳澤謙吉放下茶杯，手指輕輕敲擊著桌麵，沉默了片刻。他知道吳子玉的意圖，借刀殺人，驅虎吞狼。
但鄧賢的崛起，確實不符合扶桑的利益，尤其是那神秘的新藥和自產軍火能力，已經引起了軍部某些人的警惕。
“靳總長！”
芳澤緩緩開口，語氣依舊謹慎說道：“貴國的內爭，扶桑國確實不便直接介入。不過…維護東亞之和平與穩定，確是我國之責任。對於破壞地區平衡、威脅既有商業利益之勢力，我國自然會…表示關切。”
說著他話鋒一轉繼續開口：“至於您所說的便利…或許，可以通過民間商會、或某些…非正式的渠道，進行一些有限的探討。但一切，都需在不違背我國中立原則的前提下進行。”
靳雲鶚心中一定，知道對方已經鬆口。所謂民間商會、非正式渠道，不過是掩人耳目的幌子。
隻要扶桑願意暗中使絆子，封鎖涯州的部分海上通道，或是在國際上製造不利於鄧賢的輿論，甚至暗中支持一些海盜、土匪騷擾其沿海，都能極大地牽製鄧賢的力量。
“公使閣下深明大義！吳大帥必將銘記閣下之友誼！”
靳雲鶚拱手笑道。一場心照不宣的暗中交易，在黃浦江的夜色下悄然達成。
幾乎在同一時間，羊州，瓊崖綏靖公署嶺南行轅。
鄧賢的案頭，也擺上了一份來自滬市秘密情報站的急電，詳細彙報了靳雲鶚與芳澤秘密會麵的情報雖然具體內容不詳，但雙方接觸本身已足以引起高度警惕）。
鄧賢的目光掃過電文，臉上看不出喜怒，隻有眼底深處一絲寒光掠過。他按下通訊器：“請陳副總、林總參謀長、葉局長立刻過來。”
片刻後，陳念和、林晨武、情報局長葉懷瑾匆匆趕到。
“扶桑人和吳子玉勾搭上了。”
鄧賢將電文推過去，聲音平靜，卻帶著沉重的語氣說道：“雖然不知道他們談了什麼，但絕無好事。無非是想在背後給我們捅刀子。”
葉懷瑾臉色凝重：“大帥明鑒。我們截獲的零星信息顯示，扶桑海軍近期加強了對瓊州海峽和琉球海峽的巡邏，其駐羊州、廈門的領事館人員活動頻繁，與一些舊軍閥餘孽、失意政客接觸甚密。恐怕…是想複製扶持奉係、皖係的故事，在南方給我們製造麻煩。”
林晨武眉頭緊鎖：“我們在閩東新光複地區，根基未穩，地方豪強、土匪勢力盤根錯節，極易被外部勢力利用。若扶桑真暗中支持，甚至派遣顧問、提供武器，麻煩不小。海上運輸線也可能受到騷擾。”
陳念和冷哼一聲：“小鬼子亡我之心不死！白沙灣的教訓還不夠！大帥，必須早做防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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鄧賢站起身，走到巨大的沿海地圖前，手指劃過漫長的海岸線：“防範？當然要防！但要主動地防！”
他轉過身，目光如炬下令道：“命令！”
“一、海軍司令龍破武！近海防禦支隊、武裝商船大隊，加強巡航！尤其注意扶桑籍船隻異常動向！對可疑船隻，有權登臨檢查！若遇海盜，堅決打擊，不必請示！潛艇支隊，擴大秘密巡邏範圍，重點監控扶桑海軍艦艇動向！”
“二、情報局葉懷瑾！動用一切力量，嚴密監控扶桑在華人員，尤其是武官和領事！同時，加強對新光複區，特彆是閩東、粵東地區的反諜工作！發動群眾，舉報形跡可疑者！對查實之漢奸、敵特，公開審判，從嚴懲處！震懾宵小！”
“三、嶺南、閩東兩省行轅！加快地方政權建設和治安整頓！清剿土匪，收繳民間非法武器！推行保甲連坐，壓縮敵特活動空間！同時，宣傳部門要跟上，揭露扶桑侵華野心和吳子玉引狼入室的陰謀，凝聚民心！”
“四！”
鄧賢的目光變得深邃，開口道：“通過德意誌國顧問，秘密聯係美麗國、大英國商人。我們可以用鎢砂、銻礦、桐油，甚至部分藥品份額，換取他們向國際社會發聲，揭露扶桑乾涉華國內政的企圖，並對扶桑施加外交壓力。有時候，洋人的嘴皮子，比我們的槍炮還管用。”
他停頓了一下，語氣斬釘截鐵：“我們要讓日扶桑人和吳佩子玉明白，南方，不是他們可以隨意玩弄陰謀的舞台！磐石根基，不容撼動！任何伸過來的黑手，都要做好被剁掉的準備！”
一場圍繞南華國的暗戰，已在黃浦江的漣漪與南海的波濤間，悄然展開。
鄧賢以其一貫的強硬與縝密，布下了應對驚瀾的重重防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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