沙……沙……
寂靜中,一個輕微的腳步聲,從倉庫的陰影入口處響起。
不疾不徐,從容得像是在月下散步。
每一下,都精準地踩在江嘯天心臟狂跳的間隙,讓他的恐懼,隨著那腳步聲的接近,一截一截地攀升。
是誰?
還有誰?!
江嘯天的思維在停滯的軀殼裡瘋狂咆哮。
一道修長的身影,緩緩從黑暗中走了出來,踏入了被血色和月光交織的空地。
來人穿著一身簡單的休閒服,雙手插在褲兜裡,臉上甚至還掛著一絲若有若無的、像是看完一場無聊電影後的懶散。
當那張臉,完全暴露在月光下時。
江嘯天那被恐懼凍結的意識,仿佛被一柄燒紅的鐵錘,狠狠砸中。
蘇澤!
怎麼會是他?!
情報裡那個身中奇毒,和溫家老祖兩敗俱傷,此刻應該像條死狗一樣躲在某個角落裡苟延殘喘的蘇澤?!
他為什麼會在這裡?
他為什麼……一點事都沒有?
江嘯天死死地“盯”著蘇澤。
沒有傷,沒有血,甚至連氣息都平穩得不像話。那雙漆黑的眸子,平靜得如同一潭深淵,掃過這一地的狼藉,掃過那些妖影衛隊的屍體,甚至掃過被自己掐得奄奄一息的葉無暇,都沒有泛起任何波動。
就好像,這一切都與他無關。
不,不對。
江嘯天的心,沉得比腳下的水泥地還要冰冷。
蘇澤的氣息,變了。
如果說上一次交手,蘇澤是一柄藏在鞘中的絕世凶器,鋒芒內斂卻依舊能讓人感到刺痛。
那麼現在,他就是天。
就是這片籠罩著整個碼頭的夜空。
你看著他,卻感覺不到他的邊界。你想感知他,卻發現自己的神識如同泥牛入海。
一種名為“未知”的恐怖,徹底攥住了江嘯天的心臟。
他終於想明白了。
從頭到尾,都是一個局。
什麼葉無暇的背叛,什麼奇毒攻心,全都是假的!
是蘇澤布下的一個局,一個將自己,將龍王殿最精銳的衛隊,甚至將葉無暇這個棋子,全部算計在內的……殺局!
自己,才是那個被引誘過來的、真正的獵物。
而蘇澤,連看都沒有看他一眼。
他就這麼閒庭信步地,從被定在原地的江嘯天身旁走過,仿佛他隻是一件礙事的擺設。
他走到葉無暇麵前,蹲下身。
葉無暇劇烈地咳嗽著,仰起頭,那雙銀灰色的眸子,此刻寫滿了複雜。有仇恨得報的茫然,有劫後餘生的恍惚,更多的,是一種無法理解的震撼。
她看著蘇澤,看著這個逼她穿女仆裝,吐槽她麵癱,卻又給了她真相,並在她最絕望的時刻,以一種她完全無法想象的方式降臨的男人。
蘇澤伸出一根手指,點在了葉無暇的眉心。
一股溫和卻又浩瀚的力量,瞬間湧入她的四肢百骸。
那被江嘯天龍氣壓製得幾近凝固的真氣,在這股力量麵前,如同冰雪遇上了烈陽,瞬間消融瓦解,重新開始歡快地流淌。
她後背上那兩道深可見骨的刀傷,肋下的血洞,以及全身大大小小的傷口,都以一種肉眼可見的速度開始蠕動、愈合。
葉無暇怔住了。
這種手段,已經超出了她對武學的認知。
這不是療傷。
這是創造。
“辛苦了。”
蘇澤開口了,聲音平淡,聽不出喜怒。
“雖然打得亂七八糟,毫無章法,跟個瘋子一樣。”
他一邊說著,一邊從口袋裡摸出一顆藥丸,隨手塞進了葉無暇的嘴裡。藥丸入口即化,化作一股清流,修複著她受損的內腑。
“不過……”蘇澤站起身,拍了拍手上的灰,這才第一次,將目光投向了江嘯天。
“托你的福,他頭頂上那點‘天命’,總算敗光了。”
轟!
江嘯天感覺自己身體的禁錮,消失了。
不是蘇澤解開的,而是蘇澤的注意力,終於落在了他的身上。那股掌控一切的力量,從“定住空間”,變成了“鎖定他一人”。
他能動了。
恢複自由的第一時間,江嘯天沒有反擊,而是連滾帶爬地向後暴退了十幾米,拉開了一個他自以為安全的距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