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阮嫂子,這票您可得收著!”漢商把銀票往阮氏懷裡推,指節在她腕上的鮫綃袋上叩得咚咚響,“上月您給的桑葉,西市綢緞莊頭天就結了賬。這票比鉛錢輕半截,揣著趕集,保管磨不破衣袋!”
阮氏又把票塞回去,指尖點著票麵的銀粉字直笑:“李掌櫃這就見外了!您瞅瞅這‘惠民票號’的印,去年我就用這票換的桑苗,如今園子裡綠得,連驢鑽進去都找不著影!”
她眼梢一掃瞥見林氏夫婦,揚手就招呼:“林嫂子也來換票?”
林妻攥著袖袋,指腹在裡麵的票上蹭來蹭去,喉結上下滾了滾:“阮嫂子,這紙……當真比貝殼頂用?”
“貝殼?”阮氏笑得直拍大腿,震得腰間票子窸窣響,“前年我那口子拿一筐貝殼換桑苗,梅雨季剛過,殼上的花紋潮得沒了影,掌櫃的翻著白眼說不認——”
她把自己的票往林妻手裡塞:“你摸摸我這票!鮫綃袋防潮,票背還有老周畫的符,泡水裡三天,字都不帶暈的!”
“可不是咋的!”票號櫃台後,老周舉著驗票燈直嚷嚷,燈芯爆出的火星濺在王老實的貸票上,“你看這‘秋收還’的暗紋,李富貴親自畫的稻穗樣,假票子照出來,哪有這金閃閃的穗子?”
王老實把貸票往櫃台上按,耳尖紅得像抹了胭脂:“周掌櫃彆揭短!去年遲三天還高利貸,婆娘要把陪嫁的銀釵往當鋪送,我愣是抱著門框沒讓她挪步——”
他頓了頓,眼裡亮起來:“今年有這延期章,夜裡睡覺都踏實!”
“踏實就再入個股!”老周從抽屜裡抽張桑皮紙,“啪”地拍在王老實麵前,“你摸摸這蠶繭紋,長安新法子壓的,指甲蓋刮都刮不掉!”
王老實指尖碾著紙上的凸紋,忽然咧嘴笑出聲:“去年入兩股,冬至那天分的米,蒸出來的飯香得,鄰居家娃扒著門框直瞅!合作社的改良苗是真管用,我家二畝地比往年多摘兩擔葉,夠給小孫子扯件新棉襖了!”
林妻的丈夫往她手裡塞十貫鉛錢,錢串子撞得她手心發麻:“咱那三畝薄地,夠換一股不?”
林妻攥著錢,指節攥得泛白。她抬頭時,正見阮氏跟漢商數票,銀粉字在燈籠下跳來跳去,像撒了把碎銀子。
“換!”她拽著丈夫往櫃台走,聲音發顫卻透著股硬氣,“俺們也入一股——要是年底能分米,我給票號送筐新摘的桑葉,嫩得能掐出水!”
老周笑得眼眯成條縫,往票上蓋印時故意加重手勁,紅印“啪”地落下來:“蓋了這‘桑蠶合作社’的紅印,比廟裡的香灰還靈驗!”
“這破紙!”小張把雕版往案上一摔,碎紙沫子濺了滿臉,“壓輕了沒凸紋,壓重了就裂,李富貴要是來看見這堆碎紙山,準得扒了我的皮!”
“急啥?”阿勇掀簾進來,懷裡陶罐晃出黏糊糊的響,“俺們越地造海船,船板縫都用這膠糊——你聞聞,韌皮樹熬的,黏得能粘住浪頭!”
他擰開罐蓋,一股草木腥氣“騰”地漫開來。
小張捏著紙角皺眉:“船板是木頭,這桑皮紙薄得像蟬翼……”
“試試不就知道?”阿勇搶過紙,往背麵刷膠時手腕轉得勻勻的,“俺阿爸說,紙跟船板一個理,骨頭發綿就得加筋——這膠就是紙的筋!”
晾了半刻鐘,小張捏著紙往雕版上按,掌心沁出的細汗把紙邊潤軟了。
“啪”的一聲脆響,他猛地掀開——蠶繭紋凸得圓滾滾的,紙邊連個毛茬都沒起!
“成了!”他抓起刻刀就往版上刻,漢隸筆畫剛硬,“每股十兩銀票”幾個字刻得深,“阿勇你看,旁邊這越文,你刻得慣不?”
阿勇拿過刻刀,指尖在版上比量著:“俺們越人刻船號子,比這彎彎曲曲的字順手!”
刀尖走得飛快,“同值鉛錢十貫”幾個字轉眼就成了形。
“小張師傅,阿勇大哥!”桑小娥掀簾進來,懷裡算籌叮當作響,“芍陂那邊催得火急,三百張股契,桑苗下種前得送到——不然王老實他們該扛著鋤頭來長安找我了!”
“放心!”小張舉著剛印的契紙,蠶繭紋在窗下亮得很,“阿勇這膠神了,今晚連夜印,明早就能裝車!”
“不止呢!”李富貴邁進來,手裡錦紙“嘩啦”展開,“桑小娥你那改良桑苗,要當專利股掛牌——五百股,誰要?”
“我要!”胡商阿羅憾撞得門簾直晃,羊皮襖上的沙礫掉了一地,“波斯的河灣跟芍陂一樣潮,這苗栽下去,年底分紅能堆成小山!我出二百兩銀票,現在就換!”
“二百兩?”阿勇把竹篾樣品往案上一戳,篾條直挺挺的,“俺們越地商隊的竹篾,浸過桐油,三年不腐,編蠶箔比竹器行的結實三成!三百車,抵二百五十兩,少一文都不賣!”
阿羅憾臉漲得通紅:“我加十兩!”
“俺們加五車篾!”
“夠了!”李富貴敲了敲案,“五百股,阿羅憾二百,阿勇二百五,還差五十——”
“我來!”桑小娥往案上拍銀票,紅印“桑苗合作社”洇得發亮,“芍陂這季賣桑葉的盈餘,正好五十兩!”
她笑得眼彎成月牙:“這專利本就該有合作社一份!”
小張手裡的刻刀還在動,蠶繭紋一個個凸起來,像無數隻蠶正從紙上爬出來,往長安的風裡鑽。
織坊裡的越婦們哼起歌謠,繅絲聲混著調子,沙沙的,像無數蠶在葉上爬。
阮氏湊到林妻身邊,看著她往錦袋裡縫股契,針腳密得像怕漏風,忍不住笑:“林嫂子,你這針腳,比蠶吐的絲還勻!”
林妻捏著針抬頭,正見阿月給阮氏遞線,銀線在燈底下閃。
阿月笑:“阮嫂子你看這錦袋,銀線繡的蠶正啃桑葉,吐的絲都繞著銀票呢!”
“你說這紙真能長出米來?”林妻忽然問,針尖懸在半空。
“咋不能?”阮氏晃了晃手裡的股契,“我那越地弟弟,去年入的股,分的綢子夠做三件新衣裳!”
她扭頭喊:“王老實你忘了?去年入兩股,冬至分的米蒸飯,香得招鄰居家娃!”
王老實蹲在蠶箔旁,錦線網格細得能漏過月光,他數著箔架笑:“三股契對應三架箔,這就跟把家紮在土裡似的,踏實!”
喜歡漢宮嬌華:帝女傳奇請大家收藏:()漢宮嬌華:帝女傳奇書更新速度全網最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