建章宮的銅漏滴過申時三刻,簷角鐵馬在晚風中發出急促的聲響。劉妧冕冠上的十二串玉旒還在輕晃,方才登基大典上按下的玉璽印泥未乾,殿外突然傳來環佩碰撞的重響。
陳阿嬌披著玄色太後翟衣踏入,鳳紋霞帔上的珍珠瓔珞掃過丹陛時,發出與皇後禮服不同的沉響。肩輿兩側新懸的紫金葫蘆裡,裝著她剛用太後金印鈐蓋的調兵符節,金印上的"慈惠臨民"四字還沾著新鮮朱砂。
"看看這印,"她將玉璽按在劉妧掌心,螭虎鈕硌得指節生疼,"昨兒連夜讓尚方署刻的,比你父皇當年給我封後的印大了兩圈。"她袖口的赤金鑲玉鐲碰著案頭的《長安布防圖》,鐲身戰陣紋與圖上霍去病標紅的北軍布防線相映成趣。
霍去病單膝跪地,玄甲上濺著霸上的泥點。他解下腰間染血的皮囊,倒出幾枚青銅箭鏃在案上:"啟稟陛下、太後,這是從梁國弩機裡拆的,箭頭淬了匈奴的蛇毒。"
他展開染血的盟書,五王密會的朱印已被箭矢劃破:"梁王安插在羽林郎的內應肅清了,但楚、河間二王主力還據守函穀關,叛軍旗子上寫著"清君側以正乾坤"。"
信箋背麵用炭筆描著敵軍布防圖,角落畫著歪扭的"巫"字——那是叛軍汙蔑陳阿嬌行巫蠱的標語。"末將在叛軍營外拾到這個,"他又摸出半片竹簡,上麵用隸書寫著"女子為帝,國祚必短",墨跡還帶著酒氣。
窗外太學方向的鐘鼓突然變調,混著隱約的叫罵聲。劉妧掀起帷幔一角,望見太學圍牆外聚著些戴冠儒生,手裡舉著"罷女帝、複正統"的幡旗。
"陛下,"霍去病忽然壓低聲音,甲葉間漏出密報,"探馬說公孫弘昨晚往河間王營裡送了封信,用的是他慣用的魚腹傳書。"
正說著,殿外傳來笏板相擊聲。新任廷尉張湯捧著竹簡疾步而入,鐵麵官靴碾過青磚上的珍珠碎粒——那是陳阿嬌昨夜摔碎的瓔珞。
"太後!陛下!"張湯展開黃絹偽詔,筆跡刻意模仿漢武帝晚年顫筆,卻在"女子不得乾政"處多描三道,露出公孫弘特有的運筆習慣,"河間王使者在西市"醉仙樓"被截,這偽詔稱"太後鴆殺先帝,陛下乃妖星降世",還蓋著偽造的皇帝玉璽。"
陳阿嬌突然拔出太後金錯刀,刀刃在禦案刻下"妖言惑眾者,剜舌示眾"八字。銅屑飛濺到張湯官靴上,她將刀遞給衛子夫,刀鞘鳳凰紋硌著衛子夫素色襦裙的蘭草刺繡。
"當年我被廢長門宮,這幫人就用這伎倆!"她聲音發顫,珍珠瓔珞劇烈晃動,"去,把太學那幾個老頑固的舌頭割下來,掛到西市示眾!"
衛子夫接過刀時,指尖掃過刀柄血槽——這是陳阿嬌隨漢武帝北征的佩刀。她展開《女戶勤王簿》,朱筆圈著各郡物資:"南陽王阿蓮率三百女鹽工趕函穀關,說用熬鹽鍋熔鐵鑄箭鏃;長安柳氏女織錦坊改織鎖子甲,昨兒送了百副繡粟米紋的軟甲。"
簿子末頁貼著染血布片,是漁陽李氏帶著三個女兒連夜趕製的護腕,布角用血寫著"願為太後死戰"。"還有這個,"衛子夫又摸出個油紙包,裡麵是碎銀和幾枚磨平的銅錢,"西市賣胡餅的王二嫂捐了三個月的營生,說"女皇帝讓我女兒有了戶帖,該報恩"。"
未時陽光透過琉璃瓦,在太後翟衣鳳凰紋上投下斑駁光影。劉妧望見陳阿嬌鬢邊新插的赤金鳳凰簪——這是她登基時親簪的,此刻簪頭東珠隨太後拍案劇烈晃動,險些墜地。
"傳哀家的太後令!"陳阿嬌抓起紫綬金印,印泥盒朱砂飛濺,在詔書邊緣暈開朵朵紅梅,"天下女戶能執兵器者,皆入"繡甲營",歸衛夫人統領!凡入伍者免三年賦稅,戰後憑軍功授田!"
衛子夫展開杏黃旗,旗角用的是西市繡娘捐的蘇木染錦,"繡甲勤王"四字在風中獵獵作響。旗麵邊角繡著細密的針腳,那是柳氏女帶著織工們連夜趕製的,每針都穿過三層錦緞。
霍去病忽然抬頭,甲葉間漏出笑意:"太後可還記得當年教我的"聲東擊西"?末將已讓北軍在函穀關虛張聲勢,輕騎繞後截了五王從匈奴運來的硝石。"
他展開羊皮地圖,紅線繞過叛軍主力,直插河間國私倉——那裡藏著造火藥的硫磺,"帶隊的是漁陽李氏的大兒子,他說要為母親搶回被奪的田產。"
殿外傳來急促腳步聲,平陽侯家兒媳帶著捧漆盒的侍女奔入,鬢邊銀簪沾著木屑。"太後!陛下!"她喘著氣打開漆盒,裡麵不是金銀,而是千枚刻"勤王"的銅簪,每枚簪頭鑄著不同女紅紋樣:"這是西市女戶湊的"護國金",熔了百家的銅盆銅壺打的。"
漆盒底層鋪著血書請戰書,百位女戶主的指印按成朱紅梅花:"還有這個,柳氏女說用織錦的梭子磨成了箭頭,比青銅的還鋒利。"
"好!"陳阿嬌抓起一把銅簪,珍珠瓔珞掃過盒底血書,簪身還帶著熔爐的餘溫,"衛夫人,帶這千枚簪子去西市,戴簪者皆為繡甲營兵,戰後憑簪換田宅!再告訴她們,哀家把長樂宮的綢緞庫開了,任她們取料做甲胄!"
小主,這個章節後麵還有哦,請點擊下一頁繼續閱讀,後麵更精彩!
衛子夫接過漆盒,銅簪涼意透過素紗襦裙傳來。"太後放心,"她展開《繡甲營編練條令》,朱筆寫著"女子入伍,與男丁同餉","太學女學徒編了《女式兵書》,教用織機原理造投石機。"
條令末頁畫著繡繃改的盾牌,邊緣繡防滑纏枝紋,旁邊注著"可用染坊蘇木水塗麵,防箭"。
申時更鼓敲過,劉妧望著陳阿嬌用太後璽鈐蓋令箭,想起幼時在長門宮,母親曾指著天邊流星說:"女子的光,不該被宮牆擋住。"此刻太後翟衣金線鳳凰在燭火下明滅,恰似母親眼中未滅的火焰。
"去告訴霍去病,"她將刻"如朕親臨"的玉節遞給侍女,玉節觸手生溫,"讓他不必戀戰,哀家要在日落前看到五王的人頭掛在朱雀門上。"
陳阿嬌已將一杯鴆酒推到殿角的陰影裡——為公孫弘預備的,酒盞邊緣刻著當年他彈劾自己"惑亂後宮"的奏章字跡。"等霍去病凱旋,哀家要親自把這杯酒灌進他喉嚨。"
此刻的長安西市,張婆把"勤王"銅簪彆在孫女發髻深處,簪頭的小粟米紋硌著孩子頭皮:"戴著,這是太後賞的護身符,叛軍來了就用簪子紮他們眼睛。"
旁邊"醉仙樓"的老板娘正往馬車上搬烈酒,壇口封的不是泥,是繡娘們連夜趕製的箭囊:"這壇"燒刀子"能換十支好箭!"隔壁染坊突然傳出咚咚聲,那是女戶們用搗衣杵敲打染缸,傳遞著"叛軍東進"的節奏。
西市各坊的織機聲突然齊響,木梭穿梭的聲音像戰鼓。柳氏女站在織錦坊門口,舉起新織的鎖子甲:"姐妹們,把針腳繃緊些,咱們的甲胄要比北軍的還結實!"
陽光穿過染坊的蘇木蒸汽,將女人們的影子投在牆上,像一幅幅移動的勤王圖。巷口賣胡餅的王二嫂往竹筐裡塞著剛出爐的餅子:"給繡甲營的姑娘們送些乾糧,她們守著坊門,咱才能安心做買賣。"
遠處傳來整齊的腳步聲,衛子夫帶著一隊女眷走過,每人鬢邊都彆著"勤王"銅簪。路過張婆的繡繃攤時,她停下腳步:"老人家,繡甲營缺些護腕,您看..."
張婆立刻掀開筐蓋,裡麵是疊得整整齊齊的布護腕:"早備好了!每副都縫了防滑的針腳,姑娘們用得上。"衛子夫拿起一副,布角繡著小小的"女戶"字樣,針腳細密得像織錦。
此刻的函穀關外,南陽王阿蓮正帶著女鹽工們往熔爐裡倒鹽塊。"姐妹們加把勁!"她用長勺攪動鐵水,"把這些鹽鍋熔了,就能多打十支箭!"火光映紅了女人們的臉,她們圍裙上的鹽漬在烈焰中閃閃發亮。
而在建章宮的偏殿裡,公孫弘正對著銅鏡整理朝服,袖中藏著封給河間王的密信。忽然聽見殿外傳來甲葉聲,他慌忙將信塞進袖底,卻沒注意信紙一角露出的五瓣梅花紋——那正是五王密會的標記。
殿門"吱呀"一聲打開,陳阿嬌的聲音帶著寒意傳來:"公孫大人,哀家備了杯薄酒,為您"送行"。"她身後的侍衛舉起燈盞,照亮了殿角陰影裡的鴆酒,酒液在燭火下泛著詭異的綠光。
喜歡漢宮嬌華:帝女傳奇請大家收藏:()漢宮嬌華:帝女傳奇書更新速度全網最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