長安西市的晨霧還未散儘,"九穗麵坊"的蒸籠已騰起滾滾熱氣。
老板娘孫氏撩起圍裙擦了把汗,嘩啦倒出一筐新磨的麵粉,雪白的粉末如冬雪般簌簌落下。她抓起一把細麵,任由麵粉從指縫間流淌成金箔般的絲線:"瞧瞧這麵多細!用新磨盤磨的,待會兒波斯商人賽義德就來下大單!"
後院傳來回應:"知道啦!籠屜早備好了!"
她扭頭衝後院喊,"巧兒娘,快把蒸饅頭的籠屜備好,這回得蒸夠五百個!"
隔壁柳氏女織錦坊的機杼聲驟然加快,像應和麵坊老板娘的吆喝。
織工阿綾踩著改良織機,手腕翻飛間,五彩絲線在錦麵上織出牡丹紋樣。她鬢角沾著錦線碎屑,笑著對學徒說:"學好這"通經斷緯",待會兒教胡商女眷,咱們的束修能換十匹波斯綢緞!"
新來的小徒玉娘紅著臉追問:"真能換到會發光的琉璃瓶嗎?"
惹得在場眾人笑作一團。
一位年長的織工捏了捏玉娘的臉:"小妮子,到時候讓你抱著琉璃瓶睡!"
建章宮的銅漏剛滴過辰時三刻。
簷角鐵馬叮咚,混著遠處西市傳來的異國口音吆喝。
劉妧案頭的《市舶貿易冊》攤開在晨光裡,朱砂批注還帶著濕潤的光澤。
波斯商人賽義德訂購的"九穗麵粉磨盤"出貨單旁,畫著三個笑臉;蜀郡送來的《織錦圖譜》貢樣下壓著張訂單,十顆貓眼石在陽光下流轉著神秘的光暈——這是大食商人用寶石換來的"漢家八重錦"織法,訂單角落的柳氏女花押旁,還留著波斯文的驚歎號。
"陛下,太後捧著波斯琉璃瓶候著呢!"
侍女綠萼將暖硯推近,硯台裡的鬆煙墨浮著錦梭倒影,墨香裡隱隱混著西域香料的氣息。
話音未落,殿外傳來環佩相撞的清脆聲響,夾雜著陳阿嬌爽朗的笑聲:"快些,這琉璃瓶裡裝著大食商人求購織法的文書呢!"
陳阿嬌披著緋紅織錦太後衣踏入,鳳紋披帛上的金線在晨光中如流動的火焰,正映著冊頁上"萬國來儀"四字。
她鬢邊的赤金簪新綴著"絲路珠",琉璃與錦線熔鑄的珠子裡,還嵌著半片波斯椰棗葉。
"看看這些胡商!"她將刻著"經緯萬國"的玉鎮紙重重按在案上,鎮紙邊緣漢女織錦與胡商持貨的浮雕栩栩如生,"大食商人帶著女眷來西市學織錦,說要把"通經斷緯"帶回巴格達當寶貝!他們還說,漢地的織機比他們的毛毯架子精巧百倍!"
她袖口赤金鐲碰著鎮紙,鐲身錦紋與商隊浮雕相撞發出清響:"衛子夫剛算完賬,柳氏女織錦坊教胡商的束修,能裝滿三艘去大秦的商船!那些胡商的賬本上,咱們漢錦的價錢後麵,都跟著好幾個驚歎號呢!"
話音未落,衛子夫扶著侍女走進,素色襦裙上繡著的暗紋商隊沾著晨露,駱駝的眼睛竟是用波斯藍寶石綴成。
"太後,陛下,"她展開絹帛,各郡涉外工坊用不同顏色絲線標記,"代郡酒肆的波斯釀酒師,用漢麥釀出帶葡萄香的"胡漢春",試飲時老匠人驚得胡子都翹起來了;漁陽豆油坊的大食學徒,把胡麻榨油法和漢地技藝混著用,出油率又增兩成,現在北軍的甲胄保養都點名要這種油!"
絹帛末頁的錦帕上,金線繡的"胡漢合織"四字旁,波斯女眷的藍色指印與漢女的紅色花押交疊,宛如一幅微型絲路地圖。
衛子夫指著指印笑道:"這是法蒂瑪姑娘按的,她學織錦時太用力,染了滿手藍顏料。"
窗外突然傳來雜亂的織機聲與蹩腳漢話。
劉妧想起三日前在柳氏織錦坊的見聞:波斯少女法蒂瑪踩著織機,腰間漢式圍裙上繡著波斯彎刀紋樣,嘴裡念著班昭編的波斯語口訣:"經線直如沙漠駝隊,緯線曲似幼發拉底河……"
旁邊的漢地織工阿綾舉著錦梭糾正:"不對不對,手腕要像長安舞姬甩水袖那樣靈動!"
另一位織工補充道:"眼神也要有韻味,就像看心上人那樣!"
法蒂瑪聽得似懂非懂,急得直跺腳,逗得眾人哈哈大笑。
這時殿外傳來急促的木屐聲,太學女博士班昭領著兩名胡商女眷疾步而入。
法蒂瑪的麵紗下露出漢式墮馬髻,金步搖上卻掛著波斯風格的琺琅墜子;她的同伴娜迪拉捧著織錦,指尖還沾著染料,激動得聲音發顫:"陛下!我們用"通經斷緯"織出了椰棗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