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快點!”越人監工的藤鞭在手裡甩得“啪”響,鞭梢抽在旁邊的磚堆上,濺起的碎渣打在小奴隸背上。
“這批磚要趕在雨前運到錦市,誤了工期,把你扔去填護城河!”
小奴隸嚇得一哆嗦,手往磚堆裡紮得更深,血珠滴在磚上,暈開個小紅點,很快被灰蓋住。
“抽死你個廢物!”監工揚起藤鞭就往他背上抽——
“嗡!”劉妧袖中突然震響,錦線警報器的震顫透過衣袖傳出來,像條受驚的小蛇。
監工嚇了一跳,藤鞭僵在半空,看清是個布衣婦人,頓時凶起來:“你誰啊?敢管老子的事?這奴是我買的,打死也沒人管!”
劉妧沒理他,蹲下身從袖裡摸出“錦布止血包”,剛碰到小奴隸的手,他就像被燙到似的縮回。
“不敢……不敢勞煩貴人……”他低著頭,聲音細得像蚊子哼。
“我這手……早廢了。前兒織錦時被機杼夾掉半塊肉,監工說‘廢手不配碰錦線’,才打發來搬磚的。”
劉妧按住他的手,藥膏塗上去,他疼得渾身抖,卻不敢吭聲。
“配不配,不是他說了算。”劉妧的聲音發沉。
“你看這磚裡的錦灰,原也是好絲織的,碎了,照樣有用。人更該如此。”
小奴隸猛地抬頭,眼裡閃過點光,又飛快滅了:“貴人說笑了……奴就是奴,連碎磚都不如。碎磚還能鋪路,奴死了,就扔亂葬崗。”
日頭正盛。
科研局“戶籍坊”裡竹簡堆得快頂著梁了,黴味混著蟲蛀的腥氣,聞著讓人頭暈。
最底層的竹簡潮得發黏,上麵的字被蟲蛀得隻剩些殘筆。
黃月英抽出一卷《奴籍舊冊》,竹簡上的繩結都爛了,她用指尖撚起片碎竹,上麵刻著“某奴,斷指,貶為磚奴,值三匹破錦”。
“你看。”她的指尖在“斷指”二字上用力按了按,指腹都泛白了。
“就因為織錦時被機杼夾斷了指,就從織奴貶成磚奴,三匹破錦——連條狗都不如,狗還能得個全屍。”
陳阿嬌從錦盒裡取出新製的“錦紙奴籍冊”,紙頁厚得像塊小木板,用桑皮混著越人葛麻,邊角繡著細藤紋,藤條看著像在掙斷什麼。
“這紙浸了越人葛粉和芸香,蟲不蛀,潮不爛。”她翻開第一頁,留著大片空白。
“哀家讓阿月在這兒繡了‘生平錦頁’,要寫下他們的名字、家鄉。哪怕記不清家鄉,畫個山、畫條河也行——是人,總得有個來處。”
黃月英拿起筆,墨在錦紙上暈得勻勻的,她寫了個“阿禾”,筆尖頓了頓。
“前兒查舊冊,去年冬天凍死在磚窯旁的三十七個奴,連個代號都沒有,就記著‘磚奴三十七,凍斃’,跟記燒廢了三十七塊磚似的。”
陳阿嬌合上舊冊,竹簡“嘩啦”響:“從今天起,‘磚奴三十七’得變成‘阿禾、阿石、阿草……’,有名有姓,才算活過。”
午後的日頭曬得棚頂發燙。
“奴隸醫棚”裡黴味裹著餿味,像團爛棉絮堵在嗓子眼。
三個病奴擠在堆發綠的草堆裡,草裡的蟲子在他們枯瘦的胳膊上爬,他們連趕蟲的力氣都沒有。
最裡頭的老奴突然劇烈咳嗽,臉憋得發紫,一口血痰啐在棚頂的破錦簾上,紅得發黑,暈開個殘缺的“壽”字,缺了最下麵的一捺。
“水……給口水……”他喘著氣,喉嚨裡“嗬嗬”響,像破風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