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塊蹄鐵嚴絲合縫地拚在了一起,斷口處幾乎看不出痕跡,形成了一塊完整的、沉甸甸的青銅蹄鐵!
那串“b.s.1892”的刻痕,也連成了一個完整的、透著無儘邪氣的印記!
老漁夫看著拚合完整的蹄鐵,那張溝壑縱橫的老臉瞬間褪儘了血色,變得慘白如紙!
他那隻獨手猛地攥緊了酒壺,指關節捏得發白,喉嚨裡發出“嗬嗬”的抽氣聲,像是被一隻無形的手扼住了脖子!
“就……就是這鬼鐵蹄子!”老漁夫的聲音陡然拔高,帶著一種深入骨髓的恐懼和憤怒,像被踩了尾巴的老貓,嘶啞尖利!“邪透腔子哩!”
他猛地指向那片被濃霧和怒濤籠罩的礁鬼灘方向,獨眼裡燃燒著痛苦的火光:“永昌號。就是載著這鬼東西,整整三十七口大鐵箱子。箱角都嵌著這刻了洋符的鬼蹄鐵,馬尾……浸透了黑狗血和死人頭發的粗麻繩,像纏粽子一樣,死死纏在箱角上,那是鎮魂鎖魄,那是要把活人往死路上引的催命符啊!”
老漁夫的情緒徹底激動起來,唾沫星子混著酒氣噴濺:“那晚上……老子就在近海。親眼看著,好端端的天,說變就變。那浪頭……他娘的就不是浪!是海龍王發了瘋,從海底掀起來的黑棺材板!直往船上拍!”
他灌了一大口酒,嗆得直咳嗽,緩了好一會兒,才用破鑼般的嗓子繼續道,聲音裡帶著夢魘般的顫抖:“永昌號……那麼大一條船,在那浪頭裡,就跟小孩折的紙船一樣。打著旋兒往下沉,船上的漢子……都是好水手啊!哭爹喊娘,往海裡跳……可跳下去更慘!”
老漁夫的獨眼瞪得溜圓,仿佛又看到了那地獄般的景象:“那海水……粘稠得拉絲!裡麵……裡麵有東西,是活的!像女人的長頭發,又像……像勒死人的水蛇!黑的,滑膩膩,纏上人的腳脖子、胳膊、脖子……就往深海裡拖。力氣大得嚇人!老子……老子親眼看著二狗子被纏住,他拿魚叉砍……砍不斷!那鬼東西越纏越緊!老子急了,掄起砍纜繩的斧子就剁……”
他猛地舉起自己那隻空蕩蕩的袖管,老臉上肌肉扭曲,聲音帶著哭腔和刻骨的恨:“就剁那鬼頭發纏住二狗子的地方!一斧子下去……二狗子是脫了身……可那鬼東西……它……它順著斧子就纏上了老子的手。死命地勒,勒得骨頭都要碎了!老子……老子心一橫!反手又是一斧子!剁……剁在了自己手腕子上!”
老漁夫的聲音戛然而止,隻剩下粗重如同破風箱般的喘息。他那隻獨手死死攥著酒壺,手背上青筋暴起,渾濁的老淚順著溝壑縱橫的臉頰無聲地淌下來,混著鼻涕和口水。
棚子裡死寂一片,隻有外麵海浪拍打礁石的悶響和老漁夫壓抑的抽泣。
過了許久,他才用袖子狠狠抹了把臉,聲音嘶啞得幾乎聽不清:“……二狗子……也沒活下來……被下一個浪頭……卷沒了影……船上二十八條漢子……一個……一個都沒上來……”
他猛地抬起頭,布滿血絲的獨眼死死盯著陳渡,那眼神像淬了毒的鉤子:“還有……還有更造孽的。船東……那幫天殺的洋鬼子!他們……他們瞞著所有人,在底艙……還藏了九對……九對穿開襠褲的娃啊,童男童女!說是……說是給海龍王的貢品!要釘死在那三十七口鐵箱子上。一起……一起沉到龍脈眼上去,永世……永世不得超生!!”
老漁夫最後幾個字,幾乎是吼出來的,帶著泣血的悲憤和無力回天的絕望。
他猛地抓起酒壺,把裡麵剩下的土燒一股腦全灌進了喉嚨,辛辣的液體燒得他佝僂著背劇烈咳嗽,咳得撕心裂肺,仿佛要把五臟六腑都嘔出來。
陳渡僵在原地,渾身冰冷,如同墜入萬丈冰窟。
老漁夫的話,像一把把生鏽的鈍刀子,在他心上來回切割。
蹄鐵、馬尾、鐵箱、童男女……所有的碎片,在這一刻被血腥的海浪狠狠拍打,拚湊成一幅猙獰恐怖的真相圖景!
懷裡的渡亡簿匣子冰冷刺骨,那血紅的“陳”字仿佛烙鐵般燙著他的靈魂!
右眼又開始隱隱作痛,視野裡似乎有墨綠色的海水翻湧,無數雙蒼白的小手在深處抓撓……
他不知道自己是怎麼告彆了沉浸在巨大悲痛中的老漁夫,又是怎麼抱著那方仿佛重若千斤的邪物,深一腳淺一腳地離開那片被詛咒的礁鬼灘。
歸途的霧氣似乎更濃了,濕冷粘稠,帶著鹹腥的死氣,沉甸甸地壓在胸口,讓他喘不過氣。
右眼的刺痛一陣陣襲來,視野開始模糊、晃動。他用力眨了眨眼,眼前的濃霧似乎扭曲了一下。
就在那扭曲的霧氣深處,影影綽綽地……似乎有幾個人影在蹣跚移動!
人影不高,搖搖晃晃,像是……幾個渾身濕透、低著頭的小孩!他們手牽著手,無聲無息地在濃霧中走著,朝著棲霞鎮的方向……
陳渡的心臟猛地一縮!一股寒氣從尾椎骨直衝天靈蓋!他下意識地停住腳步,死死盯著那片霧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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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影……不見了。
是幻覺?是右眼劇痛帶來的疊影?還是……那些永昌號底艙裡,永遠沒能上岸的童男女?
陳渡不敢再想,抱著匣子,幾乎是逃也似的衝回了紙紮鋪。
鋪門虛掩著,裡麵一片死寂,比外麵更冷。孫三爺沒有像往常一樣坐在門口。
陳渡喘著粗氣,輕手輕腳地走到裡間門口,掀開那破布簾子一角。
昏暗中,孫三爺佝僂著背,枯坐在那張瘸腿板凳上。他手裡,正緊緊攥著一樣東西,正是陳渡從庫房角落裡翻出來的,那隻沾著暗紅汙跡、鞋尖繡著模糊船錨的小號舊繡花鞋!
煤油燈如豆的火苗,將孫三爺的影子拉得老長,投在斑駁的土牆上,微微晃動。
他低著頭,布滿老繭的拇指,極其緩慢、極其輕柔地,一遍又一遍地摩挲著那隻冰冷、破舊的小鞋。
尤其是鞋尖上那團深褐色的、早已乾涸發硬的汙漬。他的動作小心翼翼,帶著一種難以言喻的、深入骨髓的悲涼和……悔恨。
昏黃的光暈落在他花白的頭發和溝壑縱橫的側臉上,那神情,仿佛在撫摸一件失而複得、卻早已破碎不堪的稀世珍寶。又像是在觸摸一道永遠無法愈合的、淋漓著血淚的傷疤。
整個破敗的裡間,彌漫著一股比海霧更沉重、比死亡更寂靜的哀傷。
陳渡站在簾子外,抱著冰冷的渡亡簿匣子,看著這一幕,感覺自己的呼吸都快要被這沉重的空氣凍住了。
懷裡的匣子,那血紅的“陳”字,仿佛隔著油布,散發出灼人的熱量。
棲霞鎮的濃霧,依舊無聲無息地籠罩著一切。
但在這死寂之下,陳渡知道,有些東西,已經永遠地改變了。而他和孫三爺,都被這無形的巨浪,狠狠地拍向了未知的、更加凶險的深淵。
鐵馬鈴在角落裡,極其輕微地“嗡”了一聲,如同一聲悠長而疲憊的歎息。
未完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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