棚外雨聲嘈雜,棚內隻剩下銅壺水汽嘶鳴的單調聲響,與一種令人窒息的、深入骨髓的冰冷死寂。
江雪低頭,啜了口茶。
滾燙茶湯入腹,暖意上湧。然而胸膛那盞銅燈方才爆發的灼熱悸動,卻在茶攤方寸之地的絕寒氣場中被百倍放大,冰火交織,激得她指尖微顫。
茶暖,血熱,可那股源於古老器物深處、與死亡幽冥糾纏千年的寂滅之氣,如此近在咫尺,又如此心悸。她將幾枚濕漉漉的茶錢輕放矮桌邊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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攤主若頑石,眼珠未轉,目光凝固在壺壁凝結的水珠上。
雨勢稍緩。洪崖洞燈火在濕漉雨霧中複明,喧鬨如故。
江雪將碗中半盞殘茶輕置角落冰涼石階上,起身,未再看那茶攤一眼,徑直走入疏雨簾幕深處。
有些相遇,無需言語,不必探求。
那青白非生人的臉,那如同自黃泉打撈起的鎖魂幽光……一切困惑已有了答案,又似埋下更深的謎團。
這座建於陰陽罅隙的山城,何曾真正太平?
水下有古老的酆都墳場,不願安眠;市井煙火深處,亦有這般人,默默守著無形邊界,在最不引人注目的角落點著一盞無形的燈籠。
江家的燃燈儀式或漸遠行,銅燈亦會在歲月中留下新痕與星芒,但那橫亙在光暗生死之間的界限,從未、亦永不會消逝。
新的守護者,已然於洪崖洞最不起眼的陰影處悄然紮根。
玄衣青麵,一碗冷熱交織的茶水,一句平平無奇卻字字千斤的“莫走靠江邊那條不安逸的岔路”,悄然劃下屬於他的禁忌線。
他所守護的法則,或更貼近暗湧的水岸;他所警惕的界限,正指向水下那座永難撫平的躁動。形式已變,然燈火不熄,界限猶存。
如那盞殘燈裂紋深處的幽藍星砂,縱是微芒,亦足映深淵。
嘉陵江水裹挾無儘冬雨,咆哮彙入長江。
雨後升騰的江霧愈聚愈濃,如遠古巨獸垂下的厚重簾幕,緩緩流動、堆疊,漫過奔湧長江,漫過山城起伏燈火與深水之下的巨城陰影,溫柔又堅決地將整座城市、連同它的光暗新舊、喧囂沉寂,皆擁入一片蒼茫混沌的氤氳中。
江風穿透濃霧,帶著水汽濕腥與潛於江底的萬古蒼涼,拂過崖壁萬千燈火,也拂過那棚角小攤的冰冷孤燈。
在這光暗交替、生死隔水相望的交界地帶,一種獨屬於重慶的輪回,如同水底那永恒空泡的呼吸脈動,隨著山城不絕的煙火與暗影深處不滅的微光,在這片亙古如初的漫天迷霧中,悄然落下錨定,又無聲轉動。
洪崖洞轉角暗影深處,玄衣青年緩緩放下舊銅壺。
昏光下,寬袖邊緣,青白如死的腕骨之上,一條幽光流轉的細鏈無聲滑出寸許。
烏沉鏈身似活物般微微起伏,冰冷粘稠的黑光於肌理間明滅,勾勒出古老森嚴的律令符形,如鎖如鏈,束縛何物,又連接何方。
他微不可查地抬起下頜,視線似穿透稀薄雨幕與層疊燈火,精準投向懸在江雪閣樓窗前那盞幽藍微明的古燈,又或越過古燈,直刺進那翻滾濁浪之下、巨城陰影裡永不安歇的“門”。
風雨吹動藍布棚角,濕冷空氣卷來江底深處的寒意,以及一縷腐朽與新綠混雜的氣息。
洪崖洞深處喧嘩如沸湯翻騰。
燈火之下,暗影如織。
江流萬古,迷霧如輪。
燈未滅,錨未脫。
新的刻度,已在水霧交界處悄然刻下。
終
第一卷故事《酆都燃燈》結束,接下來開啟全新的第二卷故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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