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個活魂填肚腸”!
憨傻娃娃尖毒鬼音刺耳膜,像冰鑽子絞腦殼漿。每字裹江底漚泥腥臭同淹死鬼嗚咽。望江樓外哼聲遭霧裹走,但那嚇人圖景已在謝三爺漿糊腦殼裡頭鑿開——白龍守銀船,索命七條活魂!
望江樓二樓死寂角落,空氣凝成寒冰。
謝三爺僵坐椅中,枯朽軀體內地火奔突,頸骨繃緊哀鳴。潑了茶水的手背上,青黑筋脈如毒蛇搏動。那雙劈開混沌的眼珠,死死釘在窗外翻湧濁流的錦江上。
濃稠白霧深處,死水攪起汙黑濁流,龐大慘白陰影在霧中時聚時散,如水底君王冰冷黏膩的目光穿透無儘渾濁,與撕開迷障的人眼隔空糾纏!
“嗚……嘶……”腳邊炸毛貓喉頭滾壓嗓嘶吼,綠熒熒貓眼珠縮成兩粒陰火,硬背雜毛繃鐵刺。這貓比人靈鼻,早嗅到水底墨洞的駭物。
謝三爺猛吸一口氣,吸入肺的冰冷空氣裹挾江腥濕腐,如火星灼穿麻木心竅。枯井眼底僅餘死寂潭水中淬煉出的森白厲芒!先前的遲疑、深陷泥沼的巨大疲憊瞬間如煙雲消散。
一股狠戾如撕裂陰霾的力量,從他佝僂乾瘦的脊椎裡驟然騰起。深陷椅中的軀乾猛地挺直,骨節哢吧作響。一反平日的遲緩,動作變得異常迅疾。
“篤!”
破草鞋後跟蹬在竹椅腳橫檔上。身子借力拔起。冰冷黃銅旱煙杆被枯瘦五指死死攥如出鞘短匕,左手抄起桌上油汙破舊蓑帽,毫不猶豫扣在散亂灰發上。
寬大帽簷覆麵,隻餘一線縫隙透出眼底灼人暗火。
“走!”
沙啞一字如鐵簽刮喉!推倒吱呀木桌,油汙蓑衣甩開水漬,撞開通往樓梯的木門,大步向下。
樓梯板“嘎吱”呻吟。
三花貓快似鬼閃,刹脫僵吼,小身架灰影貼腳後跟,“嗖”竄梯下!
樓下茶客驚愕目光中,那落拓枯瘦身影裹挾江風水底徹骨寒意,一步蹚開濕滑門檻,猛地紮入鉛灰雨霧!
水汽冰涼撲麵。錦江岸邊腐木腥臭切割開二樓濁氣。濁黃江水低吼近在咫尺。他步履如風,濕透舊草鞋濺起冰冷刺骨泥水。
三花貓如護衛疾行腿側。瘦骨伶仃卻敏捷異常,四爪泥漿踩得清晰,脊背繃緊如弓。碧綠貓瞳警惕掃視四周角落和模糊景物,喉中滾動威脅嘶鳴,耳朵高豎!
佝僂身影穿巷走街,直奔城西。目標——西馬道街,第一個死者劉先生寒酸小書房。懷中揣著鄭懷仁開具、蓋著模糊紅印的“協助勘驗”憑證。
西馬道街轉角掉漆小木門緊閉。壓抑悲泣似被絕望黴味浸透,絲絲縷縷滲出。空氣裡紙錢灰燼、書卷陳腐、還有一絲幾不可察、如沉船骸骨深處散逸的鐵鏽河泥腥氣——死亡的氣味。
謝三爺無遲疑,“篤篤篤”,泥漿指節三下沉叩。
門內悲泣驟停。門閂艱澀撥動。門縫露出周李氏慘白深陷、淚痕交錯的驚懼臉。門縫鑽出的腐卷黴氣讓三花貓“喵嗚”一聲短促警告,後退一步。
謝三爺微抬手,未摘沉重蓑帽,隻從灰布衣襟掏出揉皺紙條。紙條邊緣帶體溫微熱的濕氣,遞到婦人眼前。帽簷陰影下,沙啞聲音帶著不容置疑的凝重:
“大嫂子節哀。局裡派我再來一趟,非擾亡人清淨。”
他指拐敲敲紙條糊警印,“天降橫禍,必是招了陰債。老謝混江湖,懂點子禳解避鬼路數。麻煩允我再細翻先生窩窩,必揪凶物根秧。不然……陰鬼不散是小,邪氣順血爬出,家宅怕要變陰曹地府!”
後兩句壓得死沉,像陰井拋冰砣砸婦人怕碎了的心坎。
婦人瘦身猛哆嗦,唇色灰敗,牙打顫。“家宅陰曹”比砒霜還毒!慘白臉上瞬間覆蓋更深恐懼,驚恐看了一眼陰影下一線冰冷眼瞳,猛地低頭揪緊衣襟,骨節發白。
終在驚懼災禍綿延的絕望中,如抽掉骨頭,顫抖著將門拉開。
門洞泄出慘淡光線照亮陰冷書房。濕腐氣息嗆人。謝三爺一步踏入。三花貓緊隨其後,卻在光滑青石門檻處猛地滯住!炸毛弓背更烈!身如拉到極限的弓!碧綠瞳孔縮成兩點幽火,死死釘著書房幽暗角落深處!
謝三爺眼底厲芒一閃。徑直走向書房中央用磚頭墊腿的破舊榆木書桌。灰塵厚積,舊書卷邊散落,一隻缺口布滿細紋的青瓷香爐歪倒最陰暗處!爐口積滿白灰,沾著黑黴塵。
目光如電掃過破簍、蛛網櫃頂、蒙灰筆架……最後落回倒扣的破香爐上。動作看似隨意,左手卻迅疾如電!五指箕張如鉤!抓住青瓷爐身!
“哎呦!官爺!動不得!那是……亡夫敬孔聖香的爐!”周李氏驚得失嗓,話尾未落——
“哐當——嘩啦——!”刮耳炸響!
謝三爺“手滑”竟將那脆殼爛爐猛帶下桌!狠摔冰濕青石板地!
爐身秒崩慘白瓷片,厚濕粘白香灰混黑黴塵炸開,像死骨灰騰起團白霧。
灰塵嗆鼻,嗆得周李氏捂嘴殼咳翻白眼。慘光下,她怕眼珠縮到針尖。
碎裂底座殘骸、灰白色塵埃堆中,赫然裸露出一塊半掌大、灰撲撲沉甸甸的畸形金屬塊,邊緣凝固扭曲如斷骨。表麵坑窪布滿黴點,一股陰寒冰冷、濃烈窒息的爛木水草淤泥鐵鏽混雜的沉船腐臭,如同水鬼棺槨豁然開棺,瞬間爆發彌漫整間書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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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喵嗷嗚……!!!”
牆根三花貓如被毒針刺!渾身毛炸成刺球!向後瘋狂翻滾!淒厲慘嚎如斷尾!
“這……是……啥鬼東西……”周李氏魂飛天外,連退幾步脊背撞冷磚牆,臉慘無血色。怕懼扭歪整張臉殼,像被揉爛的裱紙。
謝三爺帽簷影下臉冷如枯井木殼。對腳下爛瓷灰塵視若糞土。枯柴如鐵爪的右爪,毫不猶疑攮進騰起灰白霧塵!精準穿過冰冷黴塵,一把抓向滾落的灰白金屬塊!
指拇沾鐵砣砣的瞬間,一股冰寒如握隆冬爛棺鐵骨的鬼氣,順指腹皮肉下死筋沿膀子倒卷,撲他心窩,寒氣中詭死寂像黑水淹裹殘溫。
寒意深處,更有千百腐骨摩擦、沉船爛木擠壓的無聲怨戾慘嚎,混合粘稠泥水灌入鼻喉的窒息,凶殘撕扯。
另一股微弱感知浮現——粗糙表麵上刻著幾個模糊凹陷的陰刻印記。筆畫扭曲斷裂如垂死鬼爪,殘缺的“西”、“功”二字輪廓依稀可辨!
謝三爺手掌如冰冷鐵鉤,紋絲不動。深寒陰氣似拂過頑石。他麵無表情將銀塊捏緊,指縫緊夾,掌心力搓。冰寒之下,金屬棱角硌著掌紋老繭,沉甸如剛挖出的棺蓋斷角。
“大嫂子,莫慌。”
沙啞聲如磨砂刮喉,撚動掌心冰寒金屬塊,伸向麵無人色的周李氏,“這東西是大凶鬼煞!怨氣撞天!正是勾命根秧!它埋香爐灰底底,吸乾亡魂香火現世。交給三爺帶走埋三岔河口絕煞地,或可解……”
話頭一頓,帽簷下眼光刀尖紮婦人糊眼珠深處,“隻問一句,這鬼東西哪來的?”
周李氏被冰冷死氣逼得連連後退,灰唇哆嗦:“……老爺……老爺…月前…趕場…東街…張瘸子…張瘸子家……”
張瘸子?
謝三爺眼底厲芒一閃!不再追問,指節一緊,那冰寒灰白塊消失在袖管陰影下。他不再看地上狼藉和抖若篩糠的婦人,沉沉道:
“好生埋人。關門念經,莫再沾這背時貨。”
說罷,裹緊蓑帽,一步踏出陰冷死屋。門板“砰”然合攏,隔絕兩界。門外冰涼雨絲衝刷沉屍腥氣。
三花貓仍在院外牆角低吼,見他出來才略收斂,繃緊脊骨跟上。謝三爺腳步不停,再入灰蒙雨幕,直撲東禦河沿富春記綢緞莊!
富春記已閉門,蒙著白布。後門由小廝引入。後院裡,素錦白花的少奶奶被丫鬟攙著站在簷下,麵白淚痕未乾,淒楚麻木帶著一絲不易察覺的警惕。
“夫人節哀。”謝三爺沙啞著,遞上濕軟字條,聲帶沉重,“邪煞根秧不除,家宅難安,亡魂不寧。勞煩準我再細查……”話語平靜,字字砸在驚弓之心頭。
少奶奶身微抖,臉更灰敗,望向雨中青石天井,終輕輕點頭,指尖死絞絹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