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光緒……元……製票……”陳景明眼神銳利,像激光一樣掃過幾個模糊的字符,乾澀的嘴唇無聲翕動。
後麵幾個字淹沒在風裡。
“……伍錢……”他喉頭艱難地滾動了一下,聲音仿佛被那寒氣壓低了八度,“……憑票兌銀……此票折光字……三十七……”
“光字三十七”!
小武如遭電擊,渾身的汗毛都炸了起來!
他指著屍體腳底板,又指著法醫鑷子上那塊指甲縫裡摳出來的鬼東西,驚恐地語無倫次:“腳……腳底下!也是那個!光字三十七!就是這個!工票……工票啊!光緒的礦票!”
他聲音抖得厲害,滿是遭遇超自然事件後那種靈魂出竅般的駭然。
趙雷和小武幾乎同時吼了出來。兩股寒意——一股來自深冬黑夜的物理攻擊,一股來自這詭異線索組合成的精神驚悚,在每個人後脖頸上爬過。
現場初步堪驗一直持續到天際透出灰蒙蒙的死魚白。
那具刺著陰間編號、塞著光緒工票殘片的詭異屍體被小心翼翼地解了下來,裝進深黑色的屍袋裡。
本小章還未完,請點擊下一頁繼續閱讀後麵精彩內容!
被盤問了一整夜、整個人都快凍成一截硬木頭的小武,好歹簽字畫押,在一名年輕警察警惕的押送下,失魂落魄地鑽進了等在樓下的警車後座。
鐵門“哐”一聲關上,隔絕了外麵凍土墳場般的死寂爛尾樓,但那種浸入骨髓的寒意和煤油鐵鏽的混合氣味,仿佛還死死黏在他的頭發絲裡、貼著他的皮膚。
車內空調暖風開得呼呼響,卻怎麼也吹不進小武凍僵了的骨頭縫。
他靠著硬邦邦的椅背,車窗玻璃上凝結的冰花被車內燈光映得像一層詭異的冰霜屍斑。押送他的小警察板著臉坐在前麵,一聲不吭。
警車碾過凍硬的路麵,發出嘎吱嘎吱的咀嚼聲。
“嗯?”副駕上的年輕警察突然發出一聲短促的疑惑鼻音。小武眼皮沉重得快要粘上,意識昏昏沉沉地飄著,像是斷線的風箏。
那警察卻皺著眉,身體微微前傾,盯著後視鏡——或者說,盯著後視鏡裡映出的、小武那張慘白失神的臉。
“怎麼了李哥?”開車的老司機頭也不回地問。
小警察沒立刻回答,又盯著後視鏡看了幾秒,甚至抬手揉了揉眼睛,然後才遲疑地說:“沒什麼……就……剛才好像覺得你身後……就是後擋風玻璃那兒……”
他頓了頓,似乎在斟酌措辭,“……像有個紅影子晃了一下?大概是燈影吧……”
小武那顆幾乎停跳的心臟猛地一抽!身體瞬間僵硬。後擋風玻璃?
他沒回頭。連眼珠都不敢轉動一下。一股冰冷的黏膩觸感,像無形的舌頭,陡然舔上他的後頸皮膚。
他在爛尾樓裡倒吸冷氣時吸入肺管的那股子煤油、鐵鏽、陳舊血腥的混合氣息,猛地在鼻腔深處炸開!
他死死咬住牙關,指甲深深掐進了掌心,才沒讓喉嚨裡的嗚咽噴出來。
車身顛簸了一下,駛入市公安局大院。那個冰封的屍袋,裝著所有的答案和更大的深淵,即將在法醫解剖刀下被打開。
他強迫自己閉上眼,眼前卻仍是昨夜那倒懸的屍體、刺青腳底板……法醫鑷尖上那塊指甲縫裡摳出的光緒工票碎片……以及剛才後視鏡裡,警察那句話砸出的巨大虛無黑洞——
那裡麵,是否真的……有一抹過路鬼魂投下的旗袍血紅?
冷硬的不鏽鋼解剖台在無影燈下泛著生人勿近的青白寒光。
空氣裡是消毒水、福爾馬林和若有若無的陳舊鐵鏽混合而成的冰冷氣味。陳景明套著深藍色手術服,塑膠手套外又罩了一層。
助手小劉在旁邊的器械車上擺放著解剖工具,鋒利的刀刃映著燈光,無聲閃爍著刺目的鋒芒。
“開始吧。”陳景明的聲音透過口罩傳出,悶悶的。
他示意助手推動攝像設備。冰冷的機械音響起:“屍表檢驗記錄:死者男性,三十至三十五歲,身高約171厘米,體型精瘦。全身未見抵抗傷、搏鬥傷……”
隨著他的操作,冰冷的金屬工具輕輕翻開屍體緊握的右手。
這隻導致年輕警察驚悚一瞥的手已被清理,但指甲縫深處的汙垢難以清除,依舊頑固地盤踞。
陳景明麵無表情地舉起精細的鑷子,在早已被小劉清理過的指甲邊緣反複刮擦尋找,如同在考古地層中尋找銘文。
終於,鑷尖碰觸到一絲微不可察的凸起,小心翼翼地剔出幾點深褐色的殘渣,沾在載玻片上。
“初步判斷指甲縫內微量殘留物包含陳舊紙質纖維、微量不明油脂碳化顆粒,部分煤渣樣物質……與現場提取物成分相似,進一步送檢。”
冰冷的儀器在他手中翻動軀乾。衣物早已在驗屍前就被技術部門剝離裝袋封存。隨著冰冷的手術刀刃沿著正中線劃開冰冷僵硬的表皮組織,內部器官的形態暴露出來。
“……肺葉瘀血水腫明顯,肺泡腔內有紅色水腫液……喉頭甲狀軟骨、環狀軟骨、右側舌骨大角均有陳舊性骨折,結合頸部深層肌肉嚴重撕裂和片狀出血,符合生前遭受巨大外力扼壓頸部致機械性窒息死亡特征……”
他嗓音波瀾不驚,仿佛在朗誦教科書條目。
接著,是腹腔打開。“……胃內容物已部分消化……無異常毒物反應……”冰冷的不鏽鋼盆接著流出的液體,聲音刺耳。“……肝、腎、脾等實質器官均呈高度缺血狀……”
屍體被徹底打開,如同一張詭異的人體地圖。
就在這時,助手小劉推近攝像鏡頭,準備仔細拍攝內臟整體狀況時,金屬攝像杆無意中碰到了屍體冰冷的左側腰腹部位置。
覆蓋在那片皮膚上的一塊類似衣物纖維的深褐色硬痂,簌地一下脫落了,似乎原本就被什麼東西頂住了,粘得並不牢靠。
硬痂墜落在不鏽鋼托盤中,“嗒”一聲輕響。
無影燈冰冷的白光下,那露出的東西現出了真容。
赫然是一把形製古怪的梳子!暗黃褐色的材質在強光下呈現出溫潤又細密的紋理光澤,像動物的角。
它隻有成人巴掌的一半大小,梳齒細密如篦子邊緣卻圓潤。
小主,這個章節後麵還有哦,請點擊下一頁繼續閱讀,後麵更精彩!
奇特的是,它並非平放,竟如同被燒紅烙鐵烙印進了皮肉,半嵌半卡在屍體左腰腹部的肌理褶皺裡,露出大半部分。
梳子邊緣與凍硬的皮膚交接處,是一圈不規則的深褐色碳化痕跡,仿佛曾經遭遇過猛火的舔舐,灼傷了皮肉,卻又詭異地沒有完全焚毀這把梳子。
仿佛這不是一枚死物,而是自己長在屍體上的!
小劉手裡的解剖刀“叮當”一聲滑落在器械車托盤裡,清脆的撞擊聲在死寂的解剖室裡顯得格外驚心。他後退了半步,撞在牆上才穩住。
陳景明的動作瞬間凝固。他放下了手裡的臟器撥鉤,緩緩站直了身體。
塑膠手套緊貼在冰冷的梳子表麵,小心翼翼地拂去殘留的碳化皮屑碎渣。無影燈光集中打在那把古拙牛角梳的背上,他手指的動作極其緩慢,帶著考古隊員發掘文物一般的凝重。
梳背靠近握持的位置,刻痕清晰地顯露出來。
三個字。
不是現代的簡體字,而是帶著濃重清末民初風格的陽文篆刻,刀法古樸有力,橫豎帶著鑿刻煤塊的粗糲感。
刻痕深深吃進了那溫潤的角質層裡,邊緣被碳化微微融蝕扭曲,但筆畫走向依舊淩厲如刀——
“光字三十七”。
“光字……三十七?”小劉的嗓子啞得不成樣子,喃喃重複了一遍這個早已烙入他們腦髓的詭異編號。
窗外,鶴崗新一天的朝陽似乎被凍結在厚厚的陰雲之後,透不進一絲溫暖。解剖室裡安靜得隻剩下排風係統低沉的嗡鳴。
腳底刺青的“光字三十七”、指甲縫裡光緒工票殘片上的“光字三十七”、現在這如同從血肉裡長出來的牛角梳背上,依舊是同一個、如同詛咒的“光字三十七”!
沒有巧合能解釋到這種地步。隻有一股無聲的寒氣順著陳景明的脊背緩緩攀爬,如同深井裡冰涼粘稠的淤泥,一點一點,漫過腰肢。
冰冷的不鏽鋼托盤裡,那枚碳化的硬痂突然發出一聲極其輕微的“喀”聲。陳景明猛地轉過頭。
就在他那雙經驗豐富的眼睛注視下,那黑色硬痂裂開一條頭發絲般細微的縫隙,一絲粘稠烏黑如屍油的液體,正悄然無聲地從裂縫裡緩緩滲出。
液體的顏色質地,與爛尾樓頂層屍體腳踝創口滴落、燃起青煙的黑油,如出一轍。
解剖室角落裡,一個擱置著現場帶回來的部分物證標簽袋的恒溫實驗台上,一枚貼有“烏木匣”標簽樣本的玻璃瓶內部,毫無征兆地泛起了幾縷幾乎看不見的、同樣帶著濃鬱煤油氣味的霧氣。
未完待續………
喜歡異聞詭事薄請大家收藏:()異聞詭事薄書更新速度全網最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