杭州城的初秋,本應是天高氣爽,湖光瀲灩的好時節。
但這幾日,錢塘江的水麵卻透著一股難以言喻的混濁粘稠,仿佛水下積著化不開的陳年老泥,就連江風也挾裹上了若有似無的、鹹濕之外更深更沉的鐵腥氣。
老人們坐在西湖邊青苔滋生的石椅上,咂著煙袋,渾濁的眼睛望向錢塘江口翻滾的水麵,憂心忡忡地嘀咕。
“地氣亂了……”
雷峰塔修繕工程,在這份隱隱的不安裡,轟轟烈烈地拉開了帷幕。
千年古刹的塔身如一位垂暮的老者,被鐵架箍住了腰身。
工人手中的風鎬順著褪色的古舊磚縫鑽進地宮深處,敲打在堅硬的岩石上,發出“噔…噔…”的悶響。
一個老工人抹了把汗,抬頭望了望越發陰沉的天空,對身旁的小徒弟咕噥:“這下麵咋恁空?敲下去,聲音像撞著口捂了棉布的大鐘,震得人心裡直抽抽,晦氣!”
就在他話音剛落之際,“嗡——”
一聲遠比風鎬猛烈千百倍的低沉嗡鳴,猛地從地底深處炸開!
整個地宮岩壁隱隱顫抖,細碎沙石簌簌落下。工人們五臟六腑狠狠一跳,一股寒意從腳底板直竄脊梁骨。
幾乎同時,“哢嚓嚓!”一道紫白巨雷撕裂天穹!西湖與錢塘江瞬間映如白晝。
憋悶了不知多少年的暴雨,裹挾著砸碎屋瓦的狠勁兒轟然砸落,雨點砸在水泥地濺起白氣,敲打塔磚發出連綿悶雷巨響。
錢塘江徹底暴怒。
平靜的濁流在幾個呼吸間化作翻騰惡獸,咆哮著卷起丈許高驚濤,瘋狂撲打兩岸石堤。
浪頭猛烈撞擊碎裂,發出令人牙酸的呻吟和爆裂聲。往日靈秀的西子湖,此刻已被白蒙蒙雨霧徹底吞噬。
江對岸一處臨時搭建的高台棚下,卻亮著刺目的強光,攝像機鏡頭頑強地對準了濁浪滔天的江心。
這是本地衛視為“雷峰塔修繕工程”做的特彆直播節目,本想拍點“天降異象”的風雨奇觀。
漂亮的女主持人陳雨婷抓著話筒,頭發早已被斜吹進來的雨水打得濕透,冰冷狼狽。
但職業素養讓她勉強維持著微笑,對著鏡頭提高嗓音,試圖穿透風雨的喧囂:“觀眾朋友們,我現在就在錢塘江畔,大家可以看到此刻……”
話音未落,江心更深處猛地爆開一記巨雷般的轟鳴!
像是有什麼龐然巨物從江底淤泥深處,被那驚天的嗡鳴和猛烈的雷暴硬生生撬動、翻湧了出來!
那聲音沉悶得不像來自人間,更像是地下閻羅殿的牢門被蠻力撕開了一道豁口。
緊接著,江心濁浪如同煮沸的巨鍋,猛地向上隆起一個巨大的漩渦。
漩渦急速擴大、升高,渾濁的江水轟然排開!
一艘巨大、腐朽的黑色木結構沉船殘骸,宛如遠古巨獸猙獰的脊骨,挾裹著無數泥沙水草,極其強硬、緩慢卻又無可阻擋地拱破江麵。
雨水衝刷著船體上千年積下的黑色淤泥和暗綠藻蘚,露出下麵斑駁的木料。
真正讓看到這一幕的所有人心膽俱寒的,是那裸露的船體木質上,布滿著深刻、扭曲的紋路,那絕非任何已知朝代的裝飾或文字。
那是一個個極度抽象卻又充斥著原始凶戾氣息的人麵圖案。
眼窟漆黑,嘴巴以不自然的角度撕裂大張,無數細小漩渦似的詭異符文圍繞著這些空洞扭曲的人臉,密密麻麻,如同某種陰森的法咒或詛咒。
整艘沉船殘骸,仿佛就是從幽冥血海中拖拽而出的巨大祭壇。
船頭位置,赫然斜插著一具巨大無朋的青銅棺槨!
棺材的式樣極其古拙,表麵同樣鐫刻著那些人麵符咒,在慘白的閃電照耀下,青銅棺槨和船頭人臉符文反射出一種無法形容的冰冷幽光。
雨水瘋狂衝洗著棺槨表麵沾附的黑泥與暗綠藻蘚。
每一次衝刷,都讓那棺槨和船身上的符文輪廓在刺目的閃光下清晰一分,那份源自遠古的、凝固在青銅與朽木深處的凶戾、怨毒、陰森的氣息,透過屏幕毫無保留地灌入每一個觀眾的腦海深處。
雨水順著符文流淌而下,衝刷出的不是潔淨,而是某種更深重的粘稠和汙穢。
導播間裡,導播吳濤猛地從椅子上站起來,死死盯著監視器上那破水而出的鬼船巨棺。
多年職業本能讓他敏銳地捕捉到了這千載難逢的衝擊性畫麵。
“一號機,推上去。推進,懟著那棺材!快!”
高清鏡頭瞬間被推到極致,銳利的光圈穿過層層雨幕,死死咬住那具陰森詭異的青銅巨棺。
直播間內外,死一般的寂靜。
女主持人也忘了言語,瞳孔裡隻剩下屏幕中那撼人心魄的恐怖景象。
導播的聲音透過內部通訊傳來,帶著自己都沒察覺的顫抖:“雨婷,穩住!我們……我們可能是人類曆史上第一個拍到這種東西……”
話音未落,監視器上的畫麵產生了細微的變化。
那青銅棺槨緊緊嵌入船頭巨大凹槽的部分,厚重的青銅蓋板邊緣,不知什麼時候,出現了一道微不可察的縫隙。
本小章還未完,請點擊下一頁繼續閱讀後麵精彩內容!
那縫隙……
在緩緩擴大!
像是有一隻無形的巨手,正從冰冷的江底伸出,以非人的力量,一點點地扳開這通往幽冥的沉重門扉!
“導……導播!”
鏡頭操作員的聲音發緊,帶著抑製不住的驚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