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舢板像條被抽了筋的死魚,倉惶地撞在礁鬼灘邊朽爛的棧橋上。
陳渡幾乎是手腳並用地爬上岸,腳踝上那半截濕冷滑膩的紙帶還死死纏著,散發著濃烈的鐵鏽混屍腐的惡臭。
懷裡,那方裹著油布的黑檀木匣子冰冷刺骨,右手掌心緊攥著那段墨綠色的海藻馬尾——入手冰涼滑膩,紋理扭曲如邪異符咒,還在微微蠕動,像條凍僵的毒蛇。
老漁夫周老歪獨臂撐著船幫,佝僂著背,呼哧呼哧喘著粗氣,渾濁的老眼裡還殘留著未散的驚駭,臉色慘白如紙,嘴唇哆嗦著,一句話也說不出來。
他胡亂地衝陳渡擺了擺手,示意他快走,自己則癱坐在濕冷的泥地裡,獨手死死攥著魚叉,仿佛那是唯一的救命稻草。
陳渡沒再看他,抱著匣子,攥著那蠕動不休的邪物,深一腳淺一腳地衝進了濃得化不開的海霧裡。
冰冷的雨水開始零星砸落,打在臉上生疼。
右眼殘留的劇痛和血紅視野讓他看路都帶著重影,腦子裡更是亂成一鍋滾沸的毒粥——沉船巨棺般的輪廓、飄蕩的慘白紙幡、纏滿海藻的腐朽紙馬、噴濺的蝕骨黑血、掌心這扭動如活物的符咒海藻……還有老周頭最後那句撕心裂肺的“活過來了”!
紙紮鋪的門虛掩著,裡麵透出一點昏黃微弱的光。
陳渡一腳踹開門,裹挾著濕冷的霧氣、海腥和那股子令人作嘔的鐵鏽屍腐氣,踉蹌著衝了進去。
“哐當!”
門板撞在牆上又彈回,震得角落裡的鐵馬鈴發出一陣急促、刺耳的“叮當”亂響,像被踩了尾巴的貓。
孫三爺佝僂著背,依舊枯坐在後院門口那條瘸腿板凳上,對著黑暗的後院,像尊風化的石雕。聽到動靜,他極其緩慢地轉過頭。
昏黃的煤油燈光下,他那張溝壑縱橫的老臉沒什麼表情,渾濁的獨眼像兩口枯井,深不見底。但當他的目光落在陳渡身上時,那口枯井裡,瞬間掀起了驚濤駭浪!
陳渡渾身濕透,褲腿上沾滿腥臭的泥漿,腳踝上纏著半截濕漉漉、散發惡臭的破爛紙帶。
最紮眼的是他右手——死死攥著一大把墨綠色的、如同女人濕發般糾纏蠕動的海藻!那海藻紋理扭曲盤繞,在昏黃光線下隱隱透著邪異的符咒光澤!
孫三爺的獨眼猛地縮成了針尖,渾濁的眼珠子裡,一股難以言喻的驚怒、恐懼和……某種被徹底觸犯逆鱗的狂暴,如同火山般轟然爆發!
“你……你去了礁鬼灘?!”孫三爺的聲音陡然拔高,嘶啞尖利,像砂紙刮過生鏽的鐵皮!
他猛地從板凳上站起,佝僂的身軀竟爆發出駭人的氣勢。那隻枯瘦的手,帶著幾十年紮紙刻刀的勁力,如同鷹爪般,帶著一股惡風,狠狠扇向陳渡的臉頰。
啪——!!!
一聲清脆刺耳的耳光,在死寂的鋪子裡炸響!
陳渡被打得腦袋猛地一偏,半邊臉頰瞬間紅腫起來,火辣辣的疼。嘴裡泛起一股腥甜。
他踉蹌著後退一步,懷裡的匣子差點脫手,右手卻下意識地將那段蠕動掙紮的海藻馬尾攥得更緊。
這一巴掌,徹底打碎了陳渡心中最後一絲敬畏和猶豫。連日來的恐懼、疑惑、壓抑的憤怒,如同被點燃的火藥桶,轟然炸開!
“去了!!”陳渡猛地抬起頭,眼睛赤紅,像頭被逼到絕境的幼獸,嘶聲咆哮。他揚起右手,將那團墨綠色、扭曲蠕動的海藻馬尾狠狠舉到孫三爺眼前,海藻的腥氣和符咒的邪異幾乎要戳到孫三爺的鼻尖。
“我不去!等著這鬼東西爬上岸來找我嗎?!”
陳渡的聲音因為激動和憤怒而劇烈顫抖,“永昌號!就在那下麵,像口爛棺材,裡麵裝著什麼?!三十七口鐵箱子!嵌著蹄鐵的鎮魂釘!纏著咒文的馬尾草!還有……還有九對穿開襠褲的娃!童男女!活祭品!!”
每一個字,都像一把燒紅的烙鐵,狠狠燙在孫三爺的心上。
他佝僂的身軀劇烈地搖晃了一下,渾濁的獨眼死死盯著陳渡手中那團蠕動掙紮的邪物,又猛地轉向陳渡那雙燃燒著憤怒和痛苦的眼睛。
“那船上的蹄鐵,跟我懷裡這塊一模一樣!”
陳渡左手猛地拍向胸口,那裡藏著史密斯和秋穗掉落的半塊蹄鐵!
“這海藻!這馬尾!就是纏在箱子上的催命符!老周頭的手,就是砍這鬼東西被勒斷的!!”
他指著自己腳踝上殘留的紙帶,“這玩意兒,就是那紙馬身上纏的,噴出來的黑血能蝕穿船板。帶著屍臭!”
“還有這!”陳渡的聲音陡然拔高,帶著哭腔和絕望的嘶吼,他左手顫抖著指向孫三爺一直緊攥著、藏在身後的那隻手——那隻握著破舊小繡花鞋的手。
“這鞋,這船錨,這靛藍滾邊。跟我娘……跟我那繈褓……是不是一樣的?!我到底是誰?!是不是那三十七口箱子……不!那第三十八口箱子裡……本該釘死的那個孩子?!”
未完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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