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穗那聲撕心裂肺的尖叫,如同淬了冰的鉤子,狠狠剮過陳渡的耳膜,餘音混著鐵馬鈴的悲鳴,在狂風暴雨的紙紮鋪裡久久回蕩。
她最後那句“眼珠子亮……和俺爹沉船那夜……看到的……亮光一樣……”,更像是一道無形的閃電,劈開了陳渡腦海中的混沌,卻又留下更深的、冰寒刺骨的謎團。
沉船那夜……海底……亮光?
陳渡下意識地抬手,指尖觸碰到自己依舊殘留著刺痛和灼熱感的右眼。
這隻眼睛……難道早在三十八年前那個地獄般的夜晚,就曾出現在永昌號沉沒的深淵之上?!這個念頭帶著徹骨的寒意,瞬間凍結了他的四肢百骸!
“秋穗!”陳渡猛地從喉嚨裡擠出嘶啞的喊聲,幾乎是連滾帶爬地從泥水裡掙紮起來。
他不能讓她就這麼跑了,她身上藏著太多秘密。那鎖魂鏈的刺青,那沉船夜看到的“亮光”,還有……她爹是誰?!她爹在沉船夜看到了什麼?!
他顧不上癱在柴垛上、老淚縱橫、頸疤狂跳如同活物的孫三爺,也顧不上地上那隻沾滿泥血的小鞋和那團扭曲蠕動的邪異海藻。
他像一頭被恐懼和疑惑逼瘋的困獸,踉蹌著撲向秋穗消失的那扇後院破門!
“哐當!”
陳渡一頭撞開虛掩的破木門,狂風卷著冰冷的暴雨如同無數鞭子,狠狠抽打在他臉上身上!
眼前是紙紮鋪的後院,早已被暴雨蹂躪得一片狼藉。泥水橫流,雜物漂浮。
那株老槐樹在狂風中瘋狂搖擺,枝葉如同鬼爪亂舞。院牆塌了一角,碎石爛泥堆在牆角。
哪裡還有秋穗的影子?隻有無邊的黑暗和傾盆的雨幕,吞噬了一切痕跡。
陳渡的心猛地一沉!但他右眼殘留的刺痛和灼熱感,此刻卻像一根無形的線,隱隱指向一個方向——後院坍塌的院牆外,那片被濃霧和暴雨籠罩的棲霞鎮西街深處!
他咬緊牙關,一頭紮進了狂暴的雨幕!
冰冷的雨水瞬間澆透全身,刺骨的寒意讓他打了個哆嗦,但那股子被右眼牽引的、混雜著恐懼和執念的衝動,卻像火一樣燒著他的神經。
他深一腳淺一腳地在泥濘的巷道裡狂奔,狂風卷著雨點抽得他睜不開眼。
四周一片漆黑,隻有偶爾撕裂夜空的慘白閃電,瞬間照亮濕漉漉、泛著幽光的青石板路和兩旁緊閉門窗、死寂無聲的破敗屋舍。
整個棲霞鎮像一座巨大的、被遺棄的墳墓,隻有風雨在咆哮。
右眼的刺痛感越來越清晰,像一根燒紅的針在眼球深處攪動,視野邊緣又開始泛起熟悉的血紅薄翳。
在這血紅的視野裡,前方濃霧翻滾的巷道深處,似乎……有一個跌跌撞撞、踉蹌前行的瘦長黑影!
是秋穗!
陳渡心頭一緊,發足狂奔!冰冷的雨水灌進他的口鼻,嗆得他直咳嗽,但他不敢停下。
那黑影在濃霧和暴雨中時隱時現,如同一個飄忽不定的鬼魂,朝著鎮子西頭那片早已荒廢的區域奔去。
越往西走,霧氣越濃,濕冷粘稠得如同浸透了屍水的裹屍布,沉甸甸地糊在臉上,吸一口氣都帶著股濃重的鐵鏽混著海藻腐爛的腥鹹味兒。
腳下的路也越來越破敗,石板碎裂,泥濘不堪。兩旁的房屋大多坍塌,隻剩下斷壁殘垣,在慘白的電光下如同巨獸的嶙峋骸骨。
這裡,正是當年“永昌號”商行貨棧的舊址。如今隻剩下一片被歲月和風雨侵蝕得不成樣子的巨大廢墟!
陳渡追著那黑影,一頭紮進了這片被濃霧和暴雨籠罩的死亡之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