淩晨三點的江市博物館,像一個蟄伏在夜色裡的巨大棺槨。
冷白的應急燈光勉強撕開一片片黑暗,映照著空曠廊道儘頭那間民俗展廳的門縫。
空氣裡彌漫著消毒水和陳舊紙張混合的沉悶味道,壓得人有些喘不過氣。
林辰揉了揉發澀的眼角,又打了個哈欠。
屏幕右下角的時間跳動了一下,桌麵上鋪滿了散亂的文物登記冊和待掃描的圖片。
夜班就是這樣,安靜得能聽到自己心跳的回響,對實習生來說,通常是漫長而困倦的。
他關掉屏幕上打開的都市論壇頁麵,剛刷到一個關於本市廢棄“樂園戲院”鬨鬼的帖子,那些繪聲繪色的描述在深夜空寂的環境裡莫名讓人脊背發涼。
這鬼地方,真不如在家刷劇。他腹誹著,起身活動僵硬的脖頸。
今晚輪到他跟值夜班的老王交接前最後的巡查。老王在保安室打盹,這活兒自然落在他頭上。
腳步聲在冰冷的石質地板上敲出清晰的回響,一下,又一下,像走在空穀中。
民俗展廳厚重的木門被推開時發出“吱呀”一聲悠長歎息,仿佛推開的是塵封的時光。
展櫃裡陳列的物品在昏暗中影影綽綽:褪色的繡花鞋、漆色剝落的神像、泛黃的符籙……像是無數雙來自過去的眼睛,在黑暗中無聲地凝視著闖入者。
展廳深處一個單獨的防彈玻璃展櫃前,林辰停下了腳步。展品標簽清晰地寫著:「蝕影劇院契約·近代」。
櫃子裡是幾張邊緣焦黑卷曲、泛著暗黃色的羊皮紙殘片。
據說這是幾十年前一場徹底焚毀“樂園戲院”那場莫名大火後,唯一僥幸沒被燒完的東西。
紙上遍布著無法理解的扭曲線條和符號,像被無形的手指匆忙勾勒又扯斷。
借著微弱的光線,似乎能看到紙上浸染著難以褪儘的暗紅色澤,像凝固的血痕,又像某種奇異的顏料。
老王的科普仿佛又在耳邊響起,帶著一絲不易察覺的忌諱:
“……老輩人說,這玩意兒邪門得很呐。當年‘樂園’的老班主,人稱‘操線鬼’,就靠這契約操控戲班子,演活人戲得像牽線木偶……後來不知怎的,戲班子的人接二連三出事,最後隻剩下一把大火……有人說,那契約反噬了……”
林辰之前隻當是市井怪談,一笑置之。
可此刻,在這萬籟俱寂的午夜展廳,盯著那幾張殘破的羊皮紙,他心底莫名湧起一股寒意。
展廳裡的溫度似乎比彆處更低幾度,冷氣從裸露的腳踝往上鑽。
他下意識地裹了裹外套,正想轉身離開,手機屏幕卻突兀地徹底暗了下去——自動關機了。周圍的光線瞬間又暗了不止一成。
就在這光線明滅轉換的刹那——
嗡……
一聲極其細微、仿佛空氣在高速振動摩擦的低鳴鑽入耳膜。
林辰猛地頓住,看向聲源,那個「蝕影契約」展櫃!
不是眼花!
一絲比夜色更濃鬱、更粘稠的暗紅色霧氣,正從展櫃密封的邊緣,像活物般一點點、悄無聲息地“滲”了出來!
霧氣並非擴散蔓延,而是凝而不散,如同擁有生命的藤蔓,緩慢地在冰冷的玻璃內部蜿蜒扭動,目標明確地朝著那疊羊皮紙彙聚。
林辰的心臟像被一隻無形的手攥緊,擂鼓般撞擊著胸腔。
他下意識地後退了一步,撞到了身後另一個展櫃,發出“哐”的輕響,在死寂中格外刺耳。
他想喊老王,喉嚨卻乾澀發緊,發不出任何聲音,隻能死死盯著那詭異的景象。
暗紅霧氣觸碰到羊皮紙的瞬間,紙麵上那些乾涸扭曲的符號驟然亮起不祥的微光!
光芒如同地獄之火,僅僅閃爍一瞬便熄滅。
緊接著,整疊羊皮紙仿佛經曆了千萬年的風化,無聲無息地碎裂、瓦解,化作一撮細小的塵埃,飄散在玻璃櫃內部!
幾乎是同時,那縷霧氣驟然膨脹、翻滾,像被解開了封印!
濃稠的暗紅瞬間在展櫃內部彌漫,將玻璃染得如同浸透了血。
霧氣中心,一團更加凝實的黑影瘋狂地扭曲、勾勒——
一個扭曲模糊的人形輪廓猛地成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