冰冷。刺骨的冰冷最先喚醒意識,像無數根細針紮進骨頭縫裡。
林辰猛地睜開眼,又瞬間被強烈的光線刺得眯了起來。
鼻腔裡灌滿了濃重得化不開的灰塵味,混雜著一種劣質顏料和陳年朽木的古怪氣息。
耳膜嗡嗡作響,殘留著空間撕裂的幻聽。他躺在地上,身下是粗糙堅硬的石板,硌得全身骨頭生疼。
意識如同斷線的風箏,搖搖晃晃地掙紮回身體。
他想撐起身子,右手卻傳來一陣奇特的麻痹感。他下意識抬起手,右手食指上,一條極細、如同用最淡的墨線勾勒出的環形紋路,若隱若現。
指尖冰涼,仿佛還殘留著那霧氣木偶纏繞時的觸感,絲絲縷縷,揮之不去。
詛咒?標記?一個荒謬的念頭躥進腦海。
他甩了甩手,強壓下心底翻湧的不安和恐懼,掙紮著坐起身,茫然四顧。
視野裡的一切都像是從一場扭曲的噩夢中拓印下來的劣質背景板。
灰。漫天的灰。天空低垂著,厚重的、毫無生氣的灰色帷幕取代了記憶中江市夜空應有的墨藍或霓虹閃爍,壓抑得讓人喘不過氣。
沒有太陽,沒有星光,隻有一種恒定不變的、黃昏將儘未儘般的昏冥光線,從看不見的穹頂流淌下來。
四周是風格詭異到極點的建築。
它們矗立在狹窄臟汙的街道兩旁,輪廓高聳怪異,帶著哥特式的尖頂卻又扭曲變形,牆壁斑駁不堪,剝落的漆皮如同潰爛的皮膚,暴露出下方朽爛的木質結構。
更詭異的是,許多房子外牆上還殘留著巨大且拙劣的舞台布景印記:扭曲的城堡尖頂、虛假的雕花窗欞……仿佛整個街區都是從某個被遺棄的、光怪陸離的巨型戲劇舞台上直接搬下來的道具。
街上稀疏的行人衣著奇特。
有的穿著類似上個世紀的工裝褲,袖口卻縫著半截水藍色的戲服水袖,隨著走動飄蕩;有的裹著破舊的大衣,腰側卻係著色彩妖異的綢帶。
他們腳步匆匆,臉色灰敗,眼珠渾濁,透著一種被生活榨乾了所有鮮活氣息的麻木與疲憊。
林辰扶著旁邊一根冰冷的、雕著怪誕人臉的燈柱站起來,茫然地打量著這個完全陌生的世界。博物館的異變…那個漩渦…這是什麼鬼地方?!
突然,一股強烈的窺視感攫住了他。
他猛地扭頭。
街角處,一個簡陋的、幾乎要散架的紙人攤位。
攤位上歪歪斜斜掛著幾個巴掌大小、糊得極其粗糙的人形紙偶。
其中一隻,紮著羊角辮、畫著猩紅臉蛋的女童紙人,原本空洞洞用墨點出的眼珠子,此刻竟像活過來一般,無聲無息地轉向了他的方向,猩紅的墨點“目光”冰冷地黏在他身上!
林辰的心臟像是被一隻冰手狠狠捏了一把,差點跳出嗓子眼。
一股源自本能的寒意瞬間爬滿脊椎。他下意識地後退一步,撞在燈柱上,發出沉悶的響聲。
這聲音在冷寂的街道上格外突兀。
幾乎是同時,街道儘頭傳來一陣齊整、帶著金屬質感的腳步聲。
哐!哐!哐!
一隊穿著製服的人影從街道拐角處拐了出來。
他們的製服也很古怪。深灰色的料子,剪裁像某種軍裝,卻在肩膀、袖口點綴著亮眼的金色紐扣和繁複的紅黑色綬帶,有點儀仗隊的華麗,卻又透著一股生硬的冰冷和警惕。
為首的是個高個子男人,臉膛方正,嘴唇緊抿,腰佩著一柄造型古樸的彎刀。他身後跟著五六個隊員,手持樣式相同、頂端嵌著水晶的長矛,眼神銳利地掃視著街道。
巡邏小隊的目標很明確,就是林辰——這條灰暗街道上唯一格格不入的身影。
他們的步伐驟然加快,金屬靴踏在石板上發出令人心悸的急促悶響,迅速向他合圍過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