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質死亡後,我被“暫時停職”。
消息下達時,是在走廊儘頭的會客室,窗戶上貼著磨砂紙,陽光透不過來,隻有牆角不斷滴水的舊空調響個不停。組長站在我對麵,語氣機械得像複讀機:“風哥,你先配合下內部調查,彆想太多,走個流程。”
我沒說話。
我知道這不是走流程。
這是——把我放進篩子裡,看我到底漏不漏底。
最開始的確隻是程序。
我被要求上交配槍、終端、個人記錄儀,搬離宿舍,接受行為分析小組的一次初步問詢。正常情況三天結束,報告歸檔,重新編入行動組。
但三天過去,沒有任何動靜。
五天,七天……
屍檢報告提交上來,彈道比對完成,現場錄像反複對比分析。
我開槍的延遲時間,被定格在0.8秒——
0.8秒。
一個專業特警能在0.3秒內完成舉槍、鎖定、開火。而我,比標準反應慢了將近一倍。
調查組的質問越來越尖銳。
談話室的燈換成了高頻白光,牆壁由原本的灰綠色,換成了偏冷的青白——這是心理乾預專用調色,用來壓製焦躁和攻擊性。
他們對我說:“你當時為什麼猶豫?”
“你是不是在現場,受到了‘外部乾擾’?”
“你知不知道,你那一秒鐘的延遲,直接導致了人質的死亡?”
我咬著牙,不說話。
說了——阿星會出事。
不說——人命就落在我頭上。
有幾次,調查官故意把照片攤在我麵前,是那名死者的遺體。
“你在顧忌什麼?”
我低頭盯著照片,像在看一具模糊不清的屍體,眼睛卻始終是乾的。
心理科也找我談話了。
主治醫生叫趙璿,一個四十出頭的女人。穿著極簡風格的長裙,不染指甲,不畫眼線,聲音輕柔得像慢性毒藥。
她對我格外敏感。
總能從我一呼一吸之間,判斷出哪句話是撐出來的、哪句是扯謊。
“你怕開槍?”
這是她第三次問我。
我沉默太久,頭埋進掌心,像被什麼困住了。
她歎了口氣,在記錄表上寫了一句:
“患者表現出創傷後神經亢奮狀態,潛在人格邊界模糊。”
我無意間瞥見那行字,心臟猛然抽了一下。
“人格邊界模糊”——
我腦中突然想。
那是什麼時候開始的?
是從子彈偏離軌道的那一刻?
還是更早?
從我在廢樓地下室,對著趙衡簽下那份偽造檔案的時候?
我不確定了。
我隻記得這段時間,我越來越分不清:
——我說“我是陳風”,到底是在說哪個“陳風”?
是檔案編號s327,三等功一次、禁毒任務受傷一次、執行過十二次危機營救的“特警陳風”?
是銀潮會在警局安插的“耳目編號b09”,替組織傳遞假情報、執行“特殊任務”的臥底?
還是那個……早年在舊城區,靠砸磚頭護著阿星,一口咬掉敵人耳朵的愣頭青?
身份疊在我身上,像一層層血衣撕不掉,哪一件都不是我,又全是我。
我夢見過很多次人質死去的畫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