副現實的世界,曾是一個死亡的世界。
廢墟、空洞、鐵鏽味的風,吹不散沉寂。這裡的天空永遠低垂,像壓在心頭的瀕死夢魘。參與死亡遊戲的人,也大多挺不過幾場遊戲,很快死去,人越來越少。
但不知道從什麼時候開始——
人,變多了。
最初隻是些零星的陌生麵孔,他們從不同的死亡遊戲中逃出、走進了這片失序的空間。他們驚恐、茫然,卻出奇地一致:全都在“那個女孩”到來之後,才來到這裡。
最早的時候,沒人覺得這是什麼問題。
但墨留痕不同。
他的野心、耐性、語言的操控力,以及冷靜,使他迅速爬上了白露的實際掌控地位。他沒有直接挑戰趙宇最初建立的互助理想,而是巧妙地嵌入,觀察。
他等的,是一種“奇跡”。
終於,在某次分發物資的夜晚,奇跡發生了。
“你們記得江朔嗎?”
“前天不是死在那個‘無儘病房’的遊戲裡了嗎?”
“可他回來了。”
他,死過一次。
江朔出現在白露邊緣。
他還活著,但……他什麼也不記得了。
他不記得“無儘病房”的任何細節,不記得自己怎麼死的,不記得自己來過這個世界。
可他的身體、氣息、言語,全都證明——他是真的活著。
不是複製品,也不是幻象。
驚疑、悸動、低語,在火光中蔓延。因為所有人都知道:
這是奇跡。
這個時代的死亡,不會有人“歸來”。
在那時,死亡隻有一個含義:永彆。
那一晚,白露第一次不再寂靜。
於是,墨留痕的聲音,在第二天清晨緩緩響起,語調柔和、語義深遠:
“你們是否想過,為什麼在她來到這裡後,人開始湧入,死者得以歸來?”
“她不是普通人。她是聖女。”
聖女,能讓死者歸來。
這句話,如病毒一樣蔓延在所有新來者耳邊。
他沒有讓“聖女”變成一個空洞口號。他沒有高呼,沒有強推,隻是悄然安排林素言每日坐在火堆邊——偶爾翻書,偶爾靜坐,偶爾抬頭,靜靜看著信眾。
每一個凝視她的人,他都不會阻止。
他更進一步。他找到趙宇,曾是最初理想的設計者,白露的建立者。
“我們需要一種結構,一種讓人心甘情願留下、活下去的方式。”墨留痕輕聲說。
趙宇沉默了很久,最終低聲問:“你想我設計一個宗教?”
“不是宗教。”墨留痕笑了笑。
墨留痕靠近,指節敲了敲桌麵,“我需要你替‘白露’製定一整套生活儀式、教義、信眾分級和禱告話術。我要這套東西能‘用時間碾碎意誌’。要讓人活得像在做夢,又以為自己清醒。”
趙宇沒有立刻答應。他不是傻子——至少他自認為不是。他看得出墨留痕的意圖,不外乎是想借他的“發起人”身份,為白露塑個殼,搞點神秘色彩,唬住人心。
可他還是點了頭。
不是因為認同,而是因為不甘。
——他不甘心被邊緣。
明明這個組織,是他一開始想出來的主意。是他帶著林素言在廢樓裡建灶台、畫分區、分配資源,最早提議“資源共享”,最早提出“團隊生存”。
可現在,他隻是個“負責人”。沒人再叫他“教主”。大家隻看“顧問”,隻聽“墨留痕”。
他覺得自己像個擺設。
他想留下點什麼。
哪怕是借這個機會,把他的名字寫進白露的“神話”裡。他要把白露變得不一樣,變得像他腦海裡那些神秘而強大的東西一樣。
“……行吧。”他說,“我小時候翻過我爸的資料。他是做紀實調查的,采訪過好幾個極端組織。我記得那些祭祀儀式、禱詞寫法。”
他語氣輕描淡寫,像是說在玩拚圖。
他根本沒真正理解那些資料的意義——他以為他寫的不過是一份“神化劇本”,能夠讓人撐一陣、糊弄人、增加凝聚力。
他不明白,那些儀式設計,是為了操縱、隔絕、精神摧毀;
他不明白,那些結構分層,是為了權力控製與責任分攤;
他更不明白,自己動手複刻的東西,遠比他想象的危險。
他以為這是一次“創作”。
於是,趙宇動筆了。
在接下來的幾天裡,他寫下了三十多頁紙,包括:
外殿、中殿、核心三層結構,分彆對應“聽者”、“侍從”、“近神者”。
每日儀式分為“晨鐘、日獻、暮禱、月靜”四環,每一環都需重複“禱言引導”,逐漸打散人的時間感知。
製定了禱詞書初稿,包括他親筆寫下的那句:“惟有破碎,方得重塑;惟有泯滅,方入神形。”
儀式場地布置建議為灰岩地板+低伏雕像+閉眼靜坐+播語暗示,需利用心理投射機製與對稱重複結構增強“神啟”感。
他寫的時候洋洋得意,甚至主動向墨留痕說自己加了一些“進階機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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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他不知道,墨留痕看完那份文稿時,眼中閃過的,已經不是單純的讚許——
而是一種狩獵者般的驚訝與興奮。
他本來隻是想借趙宇的“創始人身份”,讓他編一份“神化劇本”,好作為臨時過渡工具。但趙宇交上來的,不是臨時殼子,而是真正的神權框架雛形。
“這超出了我的預期。”墨留痕輕聲說。
趙宇笑得輕鬆:“我說了,我懂得很多。”
——他還以為自己“掌控全局”。
但在他寫下那句禱詞的時候,連他自己都沒意識到:
“惟有破碎,方得重塑;惟有泯滅,方入神形。”
——這不僅是一句設計用語,更像是他命運的預言。
歸來者現象,是白露迅速崛起的分水嶺,白露所在區域也被稱為“神啟之地”。
信徒暴增,人們開始口口相傳:聖女可以讓人死而複生。
“她喚回了我女兒。”
“我親眼看到她掉進深淵,卻在第二天清晨出現在神啟之地。”
“她是連接兩個世界的橋。”
這種流言越傳越廣,墨留痕隻是適時引導,說:
“我們不強求信仰,但神跡確實存在。”
“你們不必理解,隻需接受。”
這一態度比直接蠱惑更可怕。因為它讓人主動構建信仰,自動完成邏輯拚接,最終奉獻自己。
林素言曾試圖解釋自己沒有“複活”任何人,但一次次勸說隻換來更熱切的信徒——
“聖女謙卑,這是她慈悲的象征。”
她終於明白,在這場荒誕的傳播裡,自己的話語毫無作用。
墨留痕開始在神啟之地中央布道、規劃,用極溫柔卻壓迫的方式,要求每個人晉升中殿的人為“聖女”獻出原質碎片,以換取“靈魂不滅”的承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