姐姐最近常提起那個女孩。
“她皮膚很白,白得像瓷娃娃。”
“說話聲音很輕。”
“她有一次坐在床邊整整一夜,天亮的時候還在盯著窗外,好像外麵會有人來接她。”
阮冬聽得入神。他想象著那個女孩的樣子:瘦瘦的,坐在白色的房間裡,背對著整個世界。
“她是你朋友嗎?”
“也許……不是。”姐姐想了想,“她不像是想交朋友的樣子。”
“那她為什麼理你?”
“我也不知道。可能是因為我給她糖吃了?”
“她吃了嗎?”
“沒有。”姐姐笑了一下,“她隻是接過去,然後拿在手裡握了一整天。”
阮東聽到這兒,認真地點了點頭:“她是不是沒有吃過糖?”
姐姐偏頭看他,揉了一把他軟軟的頭發:“你想得真多。”
“我隻是在想,她是不是也有姐姐。”
阮瑾的笑容頓了頓,垂下眼睫。
“她沒有。”她低聲說,“不過……她說她有一個哥哥。”
那天晚上,阮瑾做了三份飯,份量是兩大一小。她把小的留給阮冬吃,大的兩份放進便當盒裡,準備帶去“醫院”。
“你要給她帶飯嗎?”阮東問。
“嗯,”她點頭,“她最近胃不好,幾乎不吃東西。”
“那你也彆全給她!你也要吃飽!。”
“放心吧,姐姐才不會餓著自己。”
她轉身時,光線剛好打在她臉上。阮東那一瞬間突然覺得姐姐臉色太白了,像她說的那位“女孩”一樣,白得不像是常人。
“姐姐,你是不是也不舒服?”
她停了一下,搖了搖頭。
“沒有啊,我隻是想早點回來陪你。”
可她那天沒有回來。
整個夜裡,阮東一個人開著燈坐在小桌旁,把他最喜歡的恐龍拚圖從頭拚了一遍,又拆開,再拚一遍。直到淩晨,門才響起。
他衝過去拉開門,卻發現姐姐站在門外,衣服被雨水淋透了,眼神空空的,身上有一股消毒水和鐵鏽混合的味道。
“姐姐?”
“……東東,”她聲音啞啞的,“對不起,回來晚了。”
她跪下來,抱住他,頭埋進他肩頸間,像是想要藏起來。
東東感受到她的手在發抖。她的指甲深深嵌進他的後背,甚至抓疼了他。
每次從醫院回來,她就像被抽乾了血色。有一次,東東偷看到她脫下外套時,後背有密密麻麻的針孔,像是被野蜂蜇過似的。
姐姐又去醫院了。
她提前煮好了飯菜,寫了紙條放在飯桌上——阮東放學回來看到那紙條上寫著:“飯要熱了吃,姐姐明天一早就回來。”
可她那天沒回來。
夜裡一點,窗外飄起小雨。阮東把拚圖拚了七遍,卻始終不聽到鑰匙轉動的聲音。
他坐在門口睡著了。
夢裡,他聽見姐姐在對他說話:“彆開門。”
她的聲音發顫,仿佛在壓抑什麼巨大的恐懼。
阮東醒來,窗外的雨更大了。他的手指碰到門把,卻沒敢擰動。
他記得姐姐說過,有的門不能開。
隻是他沒想到,那扇門,最後還是在他眼前開了。
那是一個陽光燦爛的下午。
阮冬記得很清楚,因為他姐姐第一次說:
“東東,今天跟姐姐去個地方好嗎?有個朋友想見你。”
她罕見地穿了裙子,背包裡裝著幾樣食物,還有阮冬最喜歡的那本畫冊。他從不知道姐姐工作的“醫院”原來那麼大,像是一座城市的心臟,白牆銀頂、走廊層層交錯,空氣裡帶著淡淡的藥水味。
但她帶他走的不是正門,而是某處偏僻的輔助通道,像是熟門熟路的人才知道的路線。
“這裡是實驗區域…是很重要的地方”她低聲說,“跟緊姐姐,千萬彆亂跑,也彆亂碰東西,好嗎?”
阮冬點頭,卻又忍不住東張西望。
醫院的燈總是亮著的,像永遠不會結束的白晝。
阮冬不喜歡這裡。這裡到處都是消毒水的味道,連空氣都澀澀的。他隻能拽著姐姐的手,縮在她影子後麵,一步一步地走過那一條條拐角曲折的走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