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聲震動,像一顆冰冷的子彈,猝然射穿臥室裡凝固的、令人窒息的空氣。我塗抹蘆薈膠的手指僵在半空,指尖那點冰涼的膠體仿佛瞬間凝固成了冰碴,刺得皮膚生疼。鏡子裡,我驚恐放大的瞳孔裡,映著窗外遠處幾點模糊的燈火,像黑暗中窺伺的鬼眼。
“阿默,你手機……是不是響了?”
蘇晚的聲音,帶著水槽邊殘留的水汽和一絲不易察覺的探尋,清晰地穿透臥室敞開的門,撞進我的耳膜。每一個字都像重錘,狠狠砸在我緊繃到極致的神經上。
嗡鳴聲在腦中炸開,蓋過了窗外隱約的車流。血液似乎瞬間衝上頭頂,又在下一秒凍結成冰。是沈薇!一定是她!那個陰魂不散的粉色雲朵頭像!她到底發了什麼?!那句“林老師,我喜歡你”還不夠嗎?她還要說什麼?!在這個要命的時刻!
“沒…沒有吧?”我的聲音乾澀得如同砂紙摩擦過枯木,帶著明顯的顫抖和心虛。我猛地轉過身,動作僵硬得像個生鏽的機器人,目光死死釘在床上那件深色的外套上。震動聲就是從那裡傳來的,像一個沉默的、即將引爆的炸彈。
“我好像聽見了……”蘇晚的聲音靠近了些,伴隨著拖鞋踩在客廳地板上的輕微聲響。她似乎正朝臥室門口走來!
恐慌如同冰冷的潮水,瞬間沒頂!來不及思考,身體先於意識做出了反應。我像一頭被逼到絕境的困獸,猛地撲向床邊,一把抓起那件外套!動作幅度大得帶倒了床頭櫃上的一本舊書,“啪”地一聲掉在地上。
“怎麼了?”蘇晚的聲音已經到了門口。
“沒…沒什麼!書掉了!”我幾乎是吼出來的,聲音尖利得變了調。心臟在胸腔裡瘋狂衝撞,幾乎要炸裂。我死死攥著外套,手指隔著粗糙的布料,能清晰地感覺到口袋裡那台手機的輪廓,它似乎還在微微發燙,像一個活物,一個隨時會尖叫著暴露我所有不堪的秘密的活物。
我背對著門口,用身體擋住蘇晚可能的視線,手忙腳亂地在外套口袋裡摸索。冰冷的金屬外殼觸碰到指尖,帶著一種不祥的灼熱感。我像拆解一枚隨時會爆炸的炸彈,顫抖著將它掏了出來。
屏幕是暗的。
沒有新消息提示。
沒有那個該死的粉色雲朵頭像。
隻有一片死寂的漆黑。
剛才那聲震動……是錯覺?還是……它自己停了?
巨大的虛脫感瞬間攫住了我,雙腿一軟,差點站立不住。冷汗如同開了閘的洪水,瞬間浸透了後背的襯衫,黏膩冰冷地貼在皮膚上。我大口喘著氣,像一條被拋上岸的魚,攥著那台冰冷的、沉默的手機,如同攥著一塊救命的浮木。
“阿默?”蘇晚的聲音帶著明顯的困惑和擔憂,她已經站在了臥室門口。我能感覺到她的目光落在我僵硬的、微微顫抖的後背上。
“真…真沒事!”我猛地轉過身,臉上努力擠出一個極其僵硬、比哭還難看的笑容,將手機緊緊攥在手心,藏到身後,“就是…就是剛才找東西,不小心把書碰掉了。”聲音依舊乾澀,帶著劫後餘生般的喘息。
蘇晚站在門口,暖黃的燈光從她身後照過來,在她身前投下一道長長的影子,一直延伸到我的腳下。她沒說話,隻是靜靜地看著我,目光在我臉上、在我緊攥著藏在身後的手上、在我額角不斷滾落的冷汗上,緩緩掃過。那雙清澈的眼睛裡,此刻沒有了剛才飯桌上的溫柔探尋,隻剩下一種沉沉的、幾乎要將人看穿的審視。臥室裡彌漫著蘆薈膠那點微弱的清涼氣息,混合著我身上散發出的、無法掩飾的恐慌汗味,形成一種令人窒息的、詭異的氛圍。
沉默。比剛才飯桌上更沉重、更粘稠的沉默。空氣仿佛凝固成了實體,壓得人喘不過氣。時間在無聲的對峙中,被拉得無比漫長。
“哦。”蘇晚終於輕輕地應了一聲,聲音很輕,卻像一塊冰砸在地板上。她沒有再追問,隻是深深地看了我一眼,那眼神複雜得讓我心頭發顫。然後,她轉過身,走回了客廳。拖鞋踩在地板上的聲音,一下,一下,敲打在我緊繃的神經上。
直到她的身影消失在門口,我才敢極其緩慢地、小心翼翼地鬆開緊攥著手機的手。掌心一片濕滑的冷汗,手機外殼上也沾滿了水漬。我像扔掉一塊燙手的烙鐵,迅速將它塞回外套口袋深處,仿佛這樣就能將那個“薇”的幽靈徹底封印。
我靠著冰冷的牆壁,緩緩滑坐到地板上。冰涼的觸感透過薄薄的褲子傳來,卻絲毫無法冷卻身體裡翻騰的恐懼和虛脫。剛才那幾秒鐘的驚魂,幾乎耗儘了我所有的力氣。我抬起手,指尖無意識地碰了碰嘴唇。蘆薈膠的清涼感還在,但下麵那點被強吻留下的、細微的破皮處,似乎又在隱隱作痛,提醒著我那無法抹去的恥辱烙印。
客廳裡傳來蘇晚收拾碗筷的聲音,水龍頭嘩嘩作響,碗碟碰撞發出清脆的聲響。這些平日裡最熟悉、最令人安心的聲音,此刻卻像隔著一層厚厚的毛玻璃,模糊而遙遠,帶著一種冰冷的疏離感。
我坐在地板上,背靠著冰冷的牆壁,目光空洞地望著窗外那片被城市光汙染染成暗紅色的夜空。沈薇那雙亮得驚人的、燃燒著執拗火焰的眼睛,蘇晚最後那道沉沉的、帶著審視的目光,如同兩股巨大的漩渦,在我腦海中瘋狂撕扯、旋轉。
口袋裡的手機,像一顆埋進血肉裡的定時炸彈,沉默著,卻散發著致命的威脅。
它還會再響嗎?
下一次,我還能這樣僥幸逃脫嗎?
這間小小的、曾經充滿暖意的出租屋,此刻像一個巨大的、無聲的牢籠。空氣裡彌漫的排骨湯香氣早已冷卻,隻剩下蘆薈膠那點微弱的、帶著藥味的清涼,和一種揮之不去的、冰冷的恐慌。
我蜷縮在牆角,抱緊了膝蓋,將臉深深埋進臂彎裡。黑暗中,隻有自己粗重而壓抑的呼吸聲,在死寂的房間裡,孤獨地回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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