飛機在冰裂穀上空盤旋時,乘客們透過舷窗看到了維多利亞號斷裂的桅杆。
凱夫拉維克塔台雷達上,銀翼711的信號在冰裂穀上空凝固了整整三分鐘。
冰島海岸警衛隊的直升機在暴風雪邊緣徒勞地盤旋,雷達屏幕上隻有一片狂暴的雪花。
銀翼航空總部會議室裡,宥好指著衛星照片上冰裂穀底的三堆殘骸:“它們的位置…構成一個等邊三角形。”
蘇航口袋裡的1904年警告信背麵,緩緩浮現出新的血字:“當群星歸位,門扉洞開,冰封的將重獲自由。”冰島“哨站”機場那場裹挾著硫磺與亡魂氣息的暴風雪,被遠遠甩在了crj700的尾流之後。引擎的轟鳴聲在相對平靜的空域裡顯得異常單調,如同疲憊的心跳。下方,是冰島西北內陸那片亙古的、令人窒息的荒涼。巨大的冰川泛著幽藍死光,如同凍結的巨獸匍匐在犬牙交錯的黑色火山岩山巒間。而在兩片冰川交彙的深淵,那道猙獰的冰裂穀,如同大地被撕開的黑色傷口,清晰地暴露在舷窗之下。
飛機在裂穀上空保持著安全的盤旋高度。蘇航緊握操縱杆的手,指關節依舊泛著用力過度的蒼白,微微顫抖。他強迫自己將目光從下方那三堆被厚厚藍冰封凍的死亡殘骸——維多利亞號、飛蛇三號、現代科考器——上移開,轉向副駕駛埃裡克。
“聯係凱夫拉維克塔台,”蘇航的聲音低沉沙啞,帶著一種劫後餘生的虛脫感,卻依舊保持著機長指令的清晰,“報告位置,請求雷達引導,申請優先著陸許可。報告…遭遇極端天氣,導航係統曾出現嚴重間歇性故障,現已部分恢複。”他刻意省略了“時空錯亂”和“亡魂呼號”,隻留下最“合理”的解釋框架。
埃裡克臉色依舊蒼白,但眼神裡的崩潰已被一種近乎麻木的服從取代。他深吸一口氣,手指有些僵硬地按下通話鍵:“凱夫拉維克塔台,凱夫拉維克塔台,銀翼711呼叫,收到請回答。”
短暫的、令人心焦的靜默。無線電裡隻有背景電流的沙沙聲。幾秒鐘後,一個明顯帶著困惑和難以置信的聲音響起,正是之前那位冰島口音的管製員:“銀翼711?收到!天哪…你們的信號…剛剛消失了整整三分鐘!雷達上完全丟失!我們以為…以為…”他的聲音頓住了,後麵的話不言而喻。
“塔台,銀翼711確認。遭遇強烈暴風雪及嚴重電磁乾擾,導航係統短暫失效。現已恢複部分功能,確認位置在…內陸冰原上空,具體坐標正在核對。請求雷達引導及優先著陸許可,機上…機上人員需要醫療評估。”埃裡克努力讓自己的聲音聽起來平穩。
“內陸冰原?三分鐘前你們的最後有效信號還在‘哨站’附近!”管製員的聲音陡然拔高,充滿了震驚,“雷達顯示你們在…在‘死亡裂穀’deathrift)上空!那地方…那地方是禁飛區!你們怎麼會在那裡?重複,你們的位置?”
“死亡裂穀…”埃裡克下意識地重複著這個充滿不祥的名字,目光不由自主地再次投向舷窗下那道深邃的黑色傷疤。蘇航的心猛地一沉。這個名字,絕非空穴來風。
“塔台,銀翼711確認當前在裂穀區域上空。請求引導!”埃裡克再次強調,語氣帶著一絲不易察覺的懇求。
無線電那頭陷入了更長的沉默,隻能聽到背景裡其他管製員急促的交談聲和鍵盤敲擊聲。顯然,銀翼711的“瞬移”和出現在絕對不可能出現的空域,已經讓整個凱夫拉維克塔台陷入了混亂和高度緊張。
“銀翼711,收到。保持當前高度…呃…盤旋待命。我們…我們需要重新確認你們的雷達反射信號和高度信息。海岸警衛隊救援直升機已經緊急升空,但暴風雪外圍氣流極其紊亂,他們無法靠近你們最後報告的區域…請報告機上人員狀況!重複,報告機上人員狀況!”管製員的聲音帶著一種強自鎮定的慌亂。
“機上人員…”埃裡克看向蘇航,眼神詢問。蘇航微微搖頭,示意他暫時不要詳述客艙情況。埃裡克會意:“塔台,機上人員…受到嚴重驚嚇,部分可能有輕微碰撞傷,暫無生命危險報告。請求儘快引導!”
“收到,銀翼711。保持頻道暢通,等待進一步指令。”管製員的聲音透著一股無力感。
就在塔台通訊陷入僵局的同時,飛機客艙內,那根名為“理智”的弦,在經曆了暴風雪中的地獄顛簸、詭異無線電呼號以及此刻舷窗外那令人窒息的死亡景象後,終於徹底崩斷了。
最初是死一般的寂靜,隻有引擎的轟鳴和壓抑的、此起彼伏的抽泣聲。接著,一個靠窗坐著的年輕研究員,他的臉緊緊貼在冰冷的舷窗上,眼睛瞪得幾乎要裂開,死死盯著下方冰裂穀中那艘被藍冰包裹的維多利亞號殘骸。他看到了斷裂桅杆上掛著的一截凍得僵硬的、依稀是油布雨衣的碎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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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船…船!”他猛地發出一聲不似人聲的尖叫,手指瘋狂地摳抓著舷窗玻璃,指甲在強化塑料上刮出刺耳的聲響,“帆船!冰裡!有人!我看到…看到他在動!在冰裡動!”他的聲音因為極致的恐懼而扭曲變調。
這聲尖叫如同投入滾油的火星。
“上帝啊!那是什麼?飛機殘骸!燒焦的!”另一個乘客指著飛蛇三號的位置,聲音抖得不成樣子。
“潛艇?還是…科考艙?新的!是新的!”又有人發現了更深處那堆相對“新鮮”的合金殘骸。
“我們…我們是不是已經死了?這裡是地獄?那些…那些是以前死在這裡的人?”一個帶著哭腔的女聲絕望地喊道。
恐慌如同瘟疫般瞬間席卷了整個客艙。壓抑的哭泣變成了歇斯底裡的嚎啕。有人試圖解開安全帶站起來,卻被劇烈的眩暈和顛簸殘餘感摔回座位。有人雙手抱頭,身體蜷縮成一團,發出意義不明的嗚咽。有人則對著舷窗外那片冰封的死亡之地,語無倫次地祈禱、咒罵、哀求。
“放我下去!我不要待在這裡!魔鬼!這地方有魔鬼!”一個壯碩的工程師瘋狂地捶打著座椅靠背,眼神渙散。
“安靜!請大家保持安靜!係好安全帶!我們正在返航!已經聯係上塔台了!”乘務長莉娜的聲音通過客艙廣播響起,試圖用最大的音量蓋過恐慌的浪潮。她的聲音同樣帶著顫抖,臉色慘白,但職業素養讓她強撐著。她和另外兩名空乘艱難地在狹窄的過道中移動,安撫情緒崩潰的乘客,阻止他們做出危險舉動。一個情緒失控的乘客猛地抓住莉娜的手臂,指甲深深掐進她的皮膚,嘶吼著:“帶我們離開!馬上!不然我們都得死在這裡!像下麵那些一樣!”
莉娜忍著痛,用力掰開他的手,聲音帶著不容置疑的嚴厲:“先生!請坐好!係上安全帶!機長正在帶我們離開!相信他!”她的目光掃過一張張因恐懼而扭曲的臉,心臟在胸腔裡狂跳。舷窗外那冰封的死亡陳列場,同樣讓她感到徹骨的寒意和一種非理性的眩暈。
駕駛艙內,客艙監控屏幕忠實地傳遞著後方的混亂。哭喊、尖叫、歇斯底裡的拍打聲隱約可聞。埃裡克看著屏幕,喉結艱難地滾動了一下,臉色更加難看。
蘇航的目光卻死死鎖定在主飛行顯示器pfd)和導航顯示屏nd)上。雖然飛機已脫離最狂暴的亂流區,但儀表的異常並未完全消失。高度計和空速表的數字依舊在輕微地、神經質地跳動,如同壞掉的秒表。nd屏幕上,代表本機位置的三角形符號周圍,那圈細微的、水波紋般的乾擾紋路,如同附骨之疽,始終沒有徹底消散,時隱時現,散發著不祥的微光。更讓他心頭警鈴大作的是,預設的返回凱夫拉維克的航線雖然重新出現,但航路點之間的連線,卻呈現出一種極其輕微、肉眼幾乎難以察覺的…彎曲。仿佛有無形的力量,在極其細微地扭曲著空間的“直”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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