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是一個老人。極其蒼老。臉上的皺紋如同刀劈斧鑿,深深刻滿了歲月的風霜與一種難以言喻的、深入骨髓的疲憊。他穿著一件洗得發白、款式極其陳舊的厚重棉大衣,頭上戴著一頂同樣破舊的裘皮帽,帽簷壓得很低,隻露出小半張臉和一雙眼睛。
那雙眼睛,渾濁,灰暗,卻並非完全死寂。它們像兩口深不見底的寒潭,偶爾閃過一絲銳利得令人心悸的光,仿佛能穿透時光的帷幕,看到常人無法觸及的角落。更引人注目的是,他露出的左手,隻有三根手指——拇指、食指和中指,無名指和小指的位置,隻剩下光禿禿的、扭曲變形的疤痕。那傷痕,不像是刀砍斧劈,更像是……被極致的寒冷瞬間凍掉、然後強行剝離的!
老人拄著一根磨得發亮的白樺木拐杖,站在老槐樹下,久久地凝視著那虯結的樹根,仿佛在尋找著什麼。寒風吹動他花白的鬢角,帶來他身上一股混合著劣質煙草、陳年機油和……西伯利亞凍土般冰冷荒蕪的氣息。屯子裡幾個好奇的孩子遠遠看著,被他身上那股生人勿近的、如同從墳墓裡帶出來的寒意所懾,不敢靠近。
他緩緩抬起頭,望向屯子深處,望向秦家的方向。渾濁的目光仿佛穿透了土牆泥瓦,落在了秦誌遠身上,落在了那個被深鎖的錫盒上,落在了懵懂的曉曉身上……最終,那目光定格在虛空,仿佛看到了更遙遠、更寒冷的地方。
“達瓦裡希同誌)……”一個極其沙啞、仿佛砂紙摩擦鐵鏽般的聲音從他乾裂的嘴唇裡艱難地擠出,帶著濃重的異國口音,飄散在寒冷的空氣中,“……終究……還是……找到了……”
他緩緩地、極其艱難地蹲下身,用那僅剩三根手指的、布滿凍瘡疤痕的手,抓起一小撮老槐樹根旁的泥土,湊到鼻子下深深嗅了一下。那動作,帶著一種近乎宗教儀式的虔誠和一種無法言喻的悲傷。然後,他抬起頭,望向鉛灰色的天空,灰暗的眼底,翻湧起一片如同西伯利亞暴風雪般的、沉痛而遙遠的記憶……
(閃回伊萬的記憶:深寒古堡)
:西伯利亞永凍層邊緣,一座由沙皇時代流放犯建造、後被改造為絕密研究所的哥特式古堡——“深寒”gubokiykod)。
:1949年深冬。室外溫度零下五十度。古堡內部,巨大的石砌牆壁上凝結著厚厚的、永不融化的白霜。昏暗的燈光在冰冷的空氣中搖曳,投下扭曲變形的巨大陰影。空氣裡彌漫著消毒水、血腥味和一種……金屬被極致低溫凍透後散發出的、獨特的“冷鐵”腥氣。無處不在的寒意,像無數根冰冷的針,刺穿著每一個人的骨髓。
:年輕的伊萬·彼得羅維奇現在的老人)。古堡“深寒”研究所的低級看守兼實驗體管理員。他沉默寡言,眼神深處藏著對命運的麻木和對眼前一切的深深恐懼。他對那個代號“零號”的東方實驗體,懷有一種難以言喻的、混雜著同情與巨大恐懼的複雜情感。
:“零號”的狂暴之夜。
記憶的畫麵帶著一種老膠片般的顆粒感和刺骨的寒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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狹長、冰冷的金屬走廊。腳步聲在空曠中回響,如同敲打在棺材板上。伊萬穿著厚重的、散發著機油和汗臭味的棉大衣,推著運送“營養劑”一種粘稠、散發著怪味的綠色膠狀物)的小車。他停在一扇厚重的、布滿觀察窗和複雜氣密閥門的金屬門前——那是“零號”的囚室。他透過布滿冰花的觀察窗向內望去。籠子裡,那個瘦得脫形的身影蜷縮在角落,一動不動,像一具被凍僵的屍體。隻有他胸口那塊半透明的“冰核”,在昏暗的燈光下,內部渾濁的絮狀物似乎極其緩慢地……蠕動了一下?伊萬打了個寒顫,迅速移開目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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淒厲、非人的慘嚎!毫無預兆地穿透厚重的金屬門,在死寂的古堡走廊裡炸響!那聲音充滿了無法形容的痛苦,仿佛靈魂正在被一寸寸凍結、撕裂!警報燈瘋狂旋轉,刺眼的紅光將冰冷的牆壁和伊萬慘白的臉染成一片血色!金屬門內傳來令人牙酸的、金屬被巨力扭曲撕裂的聲音!以及……冰層急速蔓延的“哢哢”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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門被強行破開!一股混合著血腥和極致寒氣的白霧洶湧而出!伊萬和幾個同樣驚恐的看守端著老舊的波波莎衝鋒槍,被眼前的景象驚呆了:加固的鐵籠像被巨獸撕開!粗大的鐵鏈斷成數截!“零號”站在那裡!不,那已經不能被稱之為人!他或她)的胸膛劇烈起伏,嵌入冰核的傷口周圍,皮膚呈現出恐怖的青黑色壞死,血管像黑色的藤蔓一樣在皮下虯結凸起。最恐怖的是他的眼睛——完全變成了兩塊混沌的、散發著幽幽藍光的堅冰!沒有瞳孔,沒有眼白,隻有一片純粹、死寂、吞噬一切的冰藍!那目光掃過之處,連空氣似乎都要凍結!
畫麵四:殺戮!冰藍色的身影如同鬼魅般移動,速度快得超出人類極限!一個衝在最前麵的看守被他輕易抓住,那僅剩三根手指的手伊萬自己的手!)死死扣住看守的喉嚨!沒有掙紮,沒有慘叫,隻有血液從七竅中噴湧而出的聲音!那滾燙的鮮血在接觸到“零號”皮膚和空氣的瞬間,竟發出“嗤嗤”的聲響,迅速凝結成暗紅色的冰晶,掛在“零號”身上和牆壁上!血腥味混合著冰晶的“冷鐵”腥氣,形成一種令人作嘔的、地獄般的氣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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槍聲大作!子彈打在“零號”身上,發出沉悶的“噗噗”聲,濺起暗紅色的冰渣,卻無法阻止他的腳步!他目標明確——衝向通往地麵的通道!伊萬在混亂中被撞倒在地,手中的衝鋒槍摔飛出去。他驚恐地抬頭,正好對上那雙冰藍色的“眼睛”。那一瞬間,伊萬感覺自己全身的血液都被凍結了!一種源自靈魂深處的、無法抗拒的寒冷和恐懼攫住了他!他看到“零號”胸口那塊冰核,在槍火和殺戮的刺激下,內部渾濁的絮狀物瘋狂流轉,中心一點……竟如同心臟般,極其微弱地搏動了一下,散發出更深的幽藍光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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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零號”最終還是倒在了密集的火力下,像一尊被打碎的冰雕。穿著白大褂的“導師”一個眼神冷酷、鷹鉤鼻的瘦高男人)在士兵的簇擁下匆匆趕來,看著地上的“殘骸”,臉上沒有任何悲痛,隻有實驗失敗的惱怒和對“樣本”被毀的惋惜。他冰冷地命令:“清理掉。所有接觸過‘零號’體液的組織,尤其是靠近核心區域的,立刻收集!特彆是……那個東方人臨死前死死攥在手心裡的東西!那可能是‘鑰匙’的線索!”士兵粗暴地拖走屍體。伊萬蜷縮在角落,劇烈地嘔吐著,他失去知覺的無名指和小指,正是被“零號”倒下時飛濺的、蘊含著極寒能量的血液瞬間凍傷壞死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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深夜。伊萬在昏暗的醫務室處理凍傷。劇痛讓他意識模糊。門外傳來導師和另一個人的低語俄語):
“……‘零號’的血脈樣本分析出來了?”
“是的,導師。非常奇特!他的基因序列中有一段古老的、非編碼的‘冗餘’片段,其穩定性……超乎想象!正是這段‘冗餘’,在植入初期表現出對冰核能量驚人的‘緩衝’能力,可惜後期還是崩潰了……”
“冗餘?不!那絕不是冗餘!那是鎖!是東方古老血脈傳承下來的、禁錮某種力量的‘鎖’!也是‘鑰匙’的一部分!可惜‘零號’的血脈不夠純粹,鎖太脆弱了……找到他的族人!那個家族,姓‘趙’Чжao)!必須找到!純血的後裔……才是完美的‘容器’和‘鑰匙’!通知我們在東方的‘鼴鼠’,不惜一切代價……”“趙Чжao)!”這個名字如同冰錐,狠狠刺入伊萬的腦海!他瞬間明白了“零號”來自哪裡,也明白了導師那瘋狂計劃的下一個目標!巨大的恐懼和一種莫名的責任感或許是對“零號”那短暫清醒時流露出的絕望眼神的記憶)攫住了他。他知道,自己必須做點什麼。
(現實趙家屯村口)
寒風卷起地上的積雪,撲打在老人伊萬布滿風霜的臉上。他從那血腥冰冷的回憶中掙脫出來,渾濁的眼底殘留著深深的痛苦。他緩緩站起身,用殘缺的手掌,輕輕拂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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