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婉的台詞還在繼續,聲音低緩得像從舊日時光裡飄出來。洛傾顏站在指揮棚外,目光落在她微微顫抖的指尖上。那道配電房的劃痕依舊刺眼,可就在她準備再走近幾步時,口袋裡的鋼筆忽然發燙。
她沒伸手去掏,隻是微微側頭,望向監視器後的顧逸塵。
他正低頭翻看平板,手指停在某一頁,眉心輕輕一跳。鋼筆的溫度沒有消退,反而順著掌心蔓延上來,像是某種無聲的提醒。她終於將筆取出,輕輕轉動筆帽。
水晶泛起微光。
他的情緒不像剛才那樣焦灼,而是沉得深不見底,像一口被壓住的井。她知道,這不是關於拍攝進度的煩惱,而是更具體、更沉重的東西。
“財務組剛送來月度結算。”副導演走過來,遞上一份文件夾,“說是有幾項支出需要你和顧總儘快確認。”
洛傾顏接過,翻開第一頁,數字像雨點般砸進視線。場地臨時加固、醫療應急響應、燈光組額外工時——每一項都合理,卻加起來超出了預留額度的三成。她的手指停在“後期製作資金”一欄,後麵赫然標著“餘額不足預警”。
她合上文件夾,走向顧逸塵。
“剛看完。”他抬頭,聲音很輕,“比我預想的多出近百萬。”
“都是必要支出。”她站在他身旁,沒有坐下,“陳遠的傷、配電房的隱患排查、還有昨天那場雨後布景的緊急修複……哪一項都不能省。”
“問題是,後期呢?”他指了指平板,“特效、調色、配樂、混音,哪一塊都不能打折。我們現在卡在這兒了。”
洛傾顏沒說話,隻是再次轉動筆帽。水晶的光暈比剛才亮了些,她能感覺到他內心的權衡——不是猶豫要不要繼續拍,而是怕後期質量被拖累,怕這部作品最後輸在收尾。
她低頭看著賬目,忽然問:“如果壓縮宣傳預算呢?”
“不行。”他搖頭,“我們靠口碑發酵,前期熱度必須夠。沒有足夠的曝光,再好的故事也出不來。”
“那服裝和道具呢?有些場景可以複用。”
“已經壓到極限了。”他苦笑,“上個月為了還原老廠區的食堂,我們連一口舊鋁飯盒都是從三個省淘來的。”
洛傾顏沉默片刻,指尖無意識地摩挲著筆身。水晶的微光忽明忽暗,像是在回應某種情緒的波動。
“你是不是……早就察覺了?”顧逸塵忽然問。
她抬眼。
“從你剛才看財務文件的表情,不像是第一次發現問題。”
“不是。”她搖頭,“但我注意到,過去兩周的支出流水裡,有三筆‘臨時采購’的審批是你簽的字,可簽字時間都在淩晨一點以後。你不會為小事熬夜。”
他微微一怔,隨即笑了下:“你連這個都注意到了。”
“鋼筆提醒我的。”她輕聲說,“每次你做重大決定,它都會熱一下。昨晚它燙了兩次。”
他看著她,眼神裡多了點什麼,像是被看透的意外,又像是被理解的安心。
“我原本想自己扛。”他說,“等後期再想辦法補。但現在看來,瞞不住了。”
“也不是非要現在解決。”她翻開筆記本,“但得先定個底線——哪些事絕對不能動?”
顧逸塵盯著監視器,林婉的戲剛結束,場記喊“過”,燈光緩緩暗下。他深吸一口氣:“後期質量不能降。這部片子的情緒是靠細節堆出來的,調色差一度,觀眾感受到的溫度就不一樣。”
“我同意。”她說,“那我們就先保後期。”
“可錢從哪兒來?”他靠在椅背上,聲音低了幾分,“投資方的額度已經用完,追加需要重新立項,時間來不及。”
“我們還有自有資金池。”她翻出另一份文件,“雖然不多,但能撐一部分。”
“不夠。”他搖頭,“差六十萬。”
“那就隻能壓縮其他開支。”她指著平板,“比如,把非核心場景的外景拍攝集中到兩天內完成,減少運輸和人工成本。”
“可行。”他點頭,“還有呢?”
“群眾演員的補貼可以分階段發放,先付一半,成片上映後再補尾款。他們大多是本地居民,對項目有感情,應該能接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