指揮棚的燈閃了一下,又穩住。
洛傾顏指尖一動,那支古樸的鋼筆被她輕輕夾在指間。她沒抬頭,隻是將筆帽緩緩旋開半圈,淡粉色的水晶泛起一層極淡的光暈,像晨霧裡剛醒的花。
顧逸塵合上筆記本,看了她一眼,“開始了?”
“嗯。”她把筆放回筆袋,拉上拉鏈的動作很輕,“第一場,星辰映畫,十點整。”
會議室門推開時,對方負責人已經坐在桌邊,西裝筆挺,文件夾擺得一絲不苟。他說話條理清晰,ppt翻得流暢,從技術流程到交付周期,每一項都列得精準。說到獲獎作品時,語氣裡帶著克製的驕傲。
顧逸塵坐在對麵,手指搭在桌沿,聽得很認真。
“你們最擅長的是什麼類型的剪輯?”他忽然問。
“情緒張力強、節奏緊湊的現實題材。”對方答得利落,“我們注重用鏡頭語言推動敘事,減少冗餘停頓。”
洛傾顏低頭翻開筆記本,指尖在筆袋拉鏈上輕輕一劃。她沒打開筆,隻是借著這個動作,悄悄轉動了筆帽內側的微型機關。水晶微亮,一道細微的波動掠過她的感知——對方的情緒平穩,專業,但沒有起伏。
像一台運行良好的機器,精準,卻不動心。
她記下一行字:懂技術,但沒被打動。
第二場是光年後期。年輕的主創穿了件淺灰毛衣,進來時還笑著跟助理撞了下肩。播放樣片時,他語速輕快,講到音效設計時甚至模仿了一段雨聲的節奏。
“我們覺得,聲音不該隻是背景,它得是角色的一部分。”他說。
顧逸塵點頭,“鍋爐房那場戲,如果交給你們,會怎麼處理?”
“先壓低環境音,讓呼吸聲突出,再慢慢滲入金屬的冷響。”他比劃著,“等主角伸手碰牆的那一刻,加一段極短的回聲延遲,像是記憶突然被喚醒。”
洛傾顏又動了動筆袋。這次水晶的光稍亮了些,對方說到“喚醒”時,情緒有輕微上揚,帶著真實的興奮。
她記下:有靈氣,但太乾淨。
中午沒休息。兩人在指揮棚吃了盒飯,顧逸塵一邊看資料一邊說:“星辰太亮,光年太輕。我們這片子,得有人願意蹲下來,看地上的灰。”
“下午那家,”她擦了擦手,“說不定會蹲。”
墨點視覺的主創進門時,手裡拎著個舊帆布包,坐下前先拍了拍褲腿的褶皺。他說話不快,聲音低,像從很遠的地方傳來。
ppt沒放公司簡介,直接跳到了他們做的獨立電影片段。一場老人獨坐院中的戲,鏡頭靜止了整整四十秒,隻有風吹動晾衣繩上的布條。
“我們覺得,有些東西,得等。”他說。
顧逸塵身體微微前傾。
“你們為什麼想做這部片子?”他問出那句準備了一夜的問題。
對方沉默了幾秒,才開口:“我父親是鍋爐工。小時候,他每天下班回來,衣服上全是煤灰,手指縫裡洗不乾淨。但他從不抱怨。有次我問他,你這輩子最遺憾的事是什麼?他坐在門口的板凳上,抽了根煙,說——‘就是沒能多陪陪你媽。’”
他聲音沒變,但洛傾顏的筆尖忽然一熱。
她不動聲色地摸出鋼筆,輕輕一轉筆帽。水晶的光穩定地亮著,像一顆緩慢跳動的心。
“所以當我看到劇本裡那個等了一輩子的女人,”他繼續說,“我知道,這不是故事,是很多人沒說出口的命。”
顧逸塵沒再問技術,隻說:“如果拍攝延期,預算壓縮,你們怎麼辦?”
“那就調整節奏。”他答,“我們可以先做粗剪,把情緒線搭起來。哪怕隻用最基礎的調色,也不能讓剪輯斷了氣。”
洛傾顏想起前世那部差點毀在後期的片子——團隊中途撤資,接手的人不懂劇情內核,把一場沉默的告彆剪成了煽情哭戲,觀眾罵聲一片。
她看著眼前這個人,輕聲問:“如果我們要的不是‘好看’,而是‘像真的發生過’,你們能扛住嗎?”
“我們成立這家公司,就是為了做這種片子。”他直視她,“不怕慢,就怕假。”
三場麵談結束,天已擦黑。
指揮棚的燈重新亮起,屏幕上並列著三家公司的資料,旁邊是洛傾顏手寫的備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