郭房的大腦又一次被重重無甚明顯頭緒的疑雲所充斥,而且事關父親,關心則亂,不禁生出煩躁情緒,真想當場宣泄一番。閉目吸氣,自我調節,安耐下那口火氣後,才問道:“家父是在一個月前出現異狀的,那麼在那之前可有什麼人來過?”
“確實有人來過。”
“是誰!”
“卑職不能說!”
“為何?”
“這是規矩!”
“是夏言嗎?”
“不是。”
“也對,這種事情他自然不需要親自出麵了!他的門下有那麼多走狗,願意為他奔走的走狗大有人在……皇上知道這事嗎?”
“卑職不清楚。”
“不行!家父年事已高,獄中之苦本就超出了他老人家所能承受的範圍,現在又離奇中毒,隨時都可能發生不測!所以沈百戶你必須要告訴我一個多月前來探視家父之人是誰,那樣我才能弄清楚家父所中之毒,對症尋求解毒的門路!”
沈煉稍作沉吟,道:“郭侍郎你看這樣行不行?”
“請講!”
“探視之人是誰卑職不能講,但卑職可以去詢問那位大人,不管結果如何,都會及時告知郭侍郎,這樣可好?”
“甚好甚好!那就有勞沈百戶了!沈百戶恩情我銘記於心,日後定當登門致謝!”
“卑職失職在先,理應如此!郭侍郎切莫言謝,卑職愧不敢當!”
“沈百戶無需自責,也沒必要把責任儘數攔在自己身上,沈百戶的為人我還是信得過的!家父如此境況,我還要進宮麵聖,今日就此彆過,告辭!”
“郭侍郎慢走!”
郭房快步來到詔獄大門外,氣味氣氛煥然一新,但此時的他根本無心這些。抬頭望天估摸時辰,自言自語道:“動作快些還能趕在門禁前進入宮城!”三步並作兩步衝下台階,直奔前方正門,恰見二人於門前相互拱手招呼,麵上洋溢著燦爛的笑容。
其中一人三十出頭,方臉大耳,劍眉入鬢,虎目炯炯,抬頭紋似“王”字,頦下一片墨黑短髯。
東緝事廠,簡稱東廠,一個一直壓著錦衣衛一頭的存在。大概在幾年前,這種情況開始發生了改變,全因一個叫陸炳的人。
陸炳,朱厚熜最信任的三人之一。他的生母是朱厚熜的乳母,換言之,他和朱厚熜是一奶哺育的發小;並且他對朱厚熜還有救命之恩,正所謂功高莫過救主,受到信任也就理所應當了。但要扭轉錦衣衛和東廠的地位,光靠這些是不夠的。嘉靖十一年,陸炳憑真本事考中武舉,這是非常難得的。這裡的難得,不僅僅隻局限於考中武舉本身,更在於憑真本事。武舉是非常難考的,絲毫不亞於考文舉,甚至是有過之而無不及。武舉考試分筆試和武試兩大部分,前者又分成兩個部分,軍事答策和四書五經,這一關過了才有資格參加後麵的武試。當時考教武功的正是黃綰,二人鬥了百餘招,陸炳遺憾落敗,但那是十年前的事情了。這麼難考,他還是憑真本事去考,並且在沒有黑幕的情況下考上了,足見其能。有了信任,又有真材實料,受到器重也就理所應當了。但這還不夠,才華也是分很多種形式的,滿腹經綸是一種,武功卓絕是一種,諳熟人事也是一種……然後他先把那個叫陳寅的人從錦衣衛指揮使這個位置上給擠下來了,再把不可一世的東廠牢牢壓在身下,並兼任左軍都督府左都督、太子太保。
另一人四十有餘,凸額長臉,眉形如刀,龍睛黑亮,龍鼻高聳,口闊容拳,一撇黃須微微上揚。
陳寅,原錦衣衛指揮使,現錦衣衛指揮同知,兼任禮部左侍郎,朱厚熜為了安撫他才有了後麵這個頭銜。兩個職位均是兩個部門的二把手,錦衣衛有陸炳全權把持,禮部有徐階牢牢掌控,所以他的這兩個二把手,並無多少實權。對此,他不僅嘴上沒有一句怨言,連心裡都沒有任何牢騷,安守本分、和氣待人,對誰都樂嗬嗬的。當他還是一名小小少年人的時候,就得到了江彬的賞識,彼時的江彬可謂風光無兩,把他安排進了錦衣衛。可是他還沒來得及站穩腳跟,江彬就一命嗚呼了。然後憑著自身的本事,用了十五年時間,從一名普通的錦衣衛力士一步步坐到了錦衣衛指揮使。在他執掌錦衣衛的同一天,武舉人陸炳正式加入錦衣衛,成為他手底下一名副千戶,後者用了七年時間,取代了他的位置,並延續至今。
郭房同陸、陳二人匆匆打了個招呼,就著急忙慌地離開了。當他趕到午門時,離門禁還有半個時辰。在午門外苦等一個時辰,內監終於出來傳話:“郭侍郎,萬歲爺眼下正忙,無暇召見,門禁時間也已到了,你請回吧。”見郭房不願離去,續道:“萬歲爺另有交代,郭侍郎可將麵稟事宜寫成奏本呈上,萬歲爺自會找合適的時間予以回複。”
郭房無可奈何,拂袖一歎,怏怏離去,一路上腦海裡都是父親可怖又落魄的模樣,心如刀絞。回到府邸時,天色儘黑,華燈已上,這才想起與神秘人之約,發狠道:“此仇不報,誓不為人!夏言!自今日起,我郭氏一族與你勢不兩立,無論付出多大的代價,也要讓你身敗名裂、雞犬不寧!”憤然在書房前額外地掛上了一盞燈,遣退所有家仆,端坐於書房中,靜待那一刻的來臨。麵上波瀾不驚,內裡波濤洶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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