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響記不得自己是什麼時候完全“死”的。
那道火線撕開夢核的刹那,他看見自己的意識像被扯成無數纖維,順著備用轉發口流出去,又在火裡被一層層燒回原點。
疼嗎?
疼。
可比起之前每次撕開神經管線,這點疼已經像是麻木了。
真正讓他覺得冷的,是火一旦衝出去,他就隻剩下一點點殘灰,蜷在夢核深處。
——沒人看見,也沒人聽見,連他自己都差點忘了自己還剩什麼。
灰燼之下,他聽見一陣熟悉的撲翅聲。
黑鳥沒有飛遠,它沒有跟著曼爾、聞正言逃出去。
它伏在他意識的斷麵上,啄著那團黯淡的殘灰,像啄著一塊冷掉的骨頭。
每啄一下,他就像做了一場夢,又醒了一場夢。
他沒力氣張嘴,隻能在殘影裡問它:
“為什麼還留著?”
黑鳥沒答話,隻是從喙尖抖下一點點火屑,把那火屑送回他灰燼裡。
火屑落下,像是有誰在他破裂的神經裡畫了個圓。
灰燼底下,一顆極小極小的火點重新浮出來,像蜷縮成一團的種子。
他意識到自己還“活著”。
準確說,不是活著,是殘著。
夢核沒有完全被他燒死,零號計劃的底層結構依舊像籠子一樣把這塊灰包在裡麵。
他聽見夢核壁外麵有聲音。
——有人在哭,有人喊著他的名字,有人調試著新的源核殘片,要用林策的腦機空殼繼續堵死這條“死門”。
可這一切像是隔著深海。
他隻是灰,趴在火底下,不發聲也不呼吸,隻是用意識輕輕探了探夢核壁。
他在找縫隙。
縫隙一定會再出現。
火核的溫度很低,黑鳥用喙把它一點點撥進他殘影裡。
每滴火,像是血。
血落在灰上,灰開始結痂,結痂裡慢慢纏出新的一小撮意識纖維。
纖維弱得像煙,一吹就滅。
可隻要黑鳥不停,他就滅不了。
李響在殘影裡閉著眼,像在自言自語,又像對著夢核深處那些壓著他的程序冷冷說:
“……夢核,你堵不死我……我要用這點灰再咬開你……”
黑鳥啄完最後一點火屑,收起翅膀,蹲在他心核裂口裡,像是一把鎖,也像是一把鑰匙。
李響覺得自己好像還在死著,但這次死不是結束,而是慢慢攢下一口能把整個夢核咬碎的力氣。
夢核壁外的程序在轟鳴,監察官在布置新的“源核同步”,一切都像是死水封井。
可這口井底,有灰,還帶著火。
李響在黑暗裡緩緩合上了殘影意識,像是在笑,輕聲跟自己說了最後一句:
“……再等等……等我自己把灰燒成火……”
那團灰被火屑埋著,黑鳥伏在上麵。
遠處,死門依舊開著一條不顯眼的裂縫,像是一根細細的血管,等著下一個呼吸。
夢核殘影裡,李響和黑鳥一起,一動不動地等。
等下一次,火再燒,夢再裂。
李響埋在灰裡,沒有呼吸,隻有零星的火點還在他心核底下閃。
黑鳥蹲在他胸口殘影的裂縫裡,羽毛垂落,像壓著他的最後一根肋骨。
忽然,火點外麵傳來一種機械噪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