守窯人的話音剛落,祖窯的木門突然“哢”地裂開道細縫。那道縫裡沒透出火光,反倒飄出些細碎的灰屑,灰屑落在地上,竟拚出半隻沒捏完的陶碗——碗沿歪歪扭扭,還留著指腹按壓的淺痕,像被突然丟下的半成品。
“是‘斷代紋’在蔓延。”守窯人蹲下身,用指腹撚起那些灰屑,指腹立刻沾了層冰涼的白,“傳承窯的火脈靠‘手手相遞的溫度’續著,師父教徒弟時,掌心的汗、指尖的繭、甚至說錯話時的慌張,都能順著窯火刻進手藝裡。可現在的斷代紋……”
他指向祖窯後牆那片蛛網似的裂紋,裂紋深處隱隱泛著白光:“那是‘隔著屏幕學手藝’的冷光。有人對著視頻學拉坯,連陶輪的轉速都調不對;有人記著釉料配方卻摸不準火候,因為沒見過師父添柴時‘看煙色辨火’的眼神;更有人把老匠人說的‘慢慢來’當成落後——他們想要現成的技巧,卻不肯接那雙手遞過來的、帶著溫度的經驗。”
狐妖突然踮起腳,往窯口的裂縫裡瞅。她的瞳孔映出點微弱的橙光,尾巴尖不由自主地繃緊:“裡麵……好像有東西在跳。”
洛塵順著她的目光看去,隻見裂縫深處,有粒米粒大的火星正在忽明忽暗地跳動。那火星很弱,像風中殘燭,可每次要滅時,又會猛地亮一下,仿佛在憋著股不肯熄滅的勁。
“是‘守藝魂’!”守窯人突然激動起來,皺紋裡的橙紅亮了大半,“那是真正把手藝刻進骨子裡的人,就算肉身不在了,執念也能凝成火種。上個月修古籍的陳老先生走了,他臨終前攥著那把修書刀,指縫裡還沾著糨糊,結果當晚祖窯就冒了點火星——準是他還記掛著沒教完的‘金鑲玉’修補法。”
臟辮男把那枚帶缺口的撥片按在陶輪上,撥片剛碰到冰涼的輪麵,陶輪突然“吱呀”轉了半圈。輪盤上憑空浮現出些模糊的畫麵:他師父握著他的手按弦,指腹磨出的繭蹭過他的手背;兩人為了一個和弦吵得麵紅耳赤,最後卻笑著分食一碗涼麵;師父臨終前把撥片塞進他手裡,氣若遊絲地說“弦要熱,心彆冷”。
“原來我記著的不隻是指法。”臟辮男的指尖有些發燙,他輕輕撥動空氣,仿佛在彈那把舊吉他,“是他罵我時皺眉的樣子,是他擦琴時哼的跑調小曲,是他說‘學手藝得認笨理’時的認真——這些比技巧更燙。”
他說話時,那枚撥片突然滲出點溫熱的潮氣,滴在陶輪上,竟冒出縷細小的青煙。青煙裡,那粒裂縫中的火星猛地跳了跳,周圍的斷代紋似乎往後縮了縮。
默的光脈突然劇烈波動起來,他走到祖窯角落那堆廢棄的陶土裡,指尖插進潮濕的泥土中。光脈流過的地方,泥土漸漸隆起,慢慢捏出個粗糙的陶坯——坯身歪斜,連口沿都沒修齊,可每個指印都深而清晰,像用儘了力氣。
“這是……”守窯人湊過去,突然捂住了嘴。那陶坯的紋路裡,浮出個模糊的身影:一個穿著白大褂的老人,正握著年輕默的手,教他調配光脈營養液,老人的袖口沾著草葉,說話時會輕輕敲他的手背,“火候不到,急什麼?”
默的指尖微微顫抖,光脈凝成的陶坯上,竟滲出了點帶著溫度的水珠。水珠滴在地上,濺起的漣漪裡,那粒火星突然炸開,化作點點星火,落在周圍的斷代紋上。被星火碰到的裂紋,竟慢慢長出些淡紅色的紋路,像新生的血管。
“是‘帶著人的影子’的手藝啊。”洛塵展開那卷星圖,星圖邊緣的磨損處,突然浮現出他師父的筆跡:“每個坐標都藏著前人的腳印,彆急著趕路,先摸摸那些腳印裡的溫度。”他說話時,平衡之劍的劍柄泛起暖光,劍柄上的浪紋符號與星圖上的筆跡產生共鳴,一道金光射向祖窯深處。
隨著金光落下,那堆廢棄的陶土突然“轟”地燃起半尺高的火焰。那火焰是橙紅色的,帶著點煙火氣的暖,不像現代噴槍的冷光,倒像老灶裡慢慢燒起來的柴火。火焰舔過斷代紋時,裂紋裡傳來“劈啪”的輕響,像是凍住的冰在融化。
守窯人抓起一把燒得發紅的陶土,往窯口的裂縫裡塞:“看見沒?手藝從來不是冷冰冰的規矩,是連著人的體溫、帶著人的故事的活物。陳老先生的修書刀記得他的指紋,你師父的撥片帶著他的力道,默的光脈刻著老人的叮囑——這些才是能續上火脈的東西。”
他說話時,那半隻沒捏完的陶碗突然在火焰裡重新成型,碗沿的指痕被火焰磨得光滑了些,碗底竟慢慢顯出個模糊的落款:是陳老先生的名字,旁邊還多了個小小的、剛刻上去的新名字,筆畫生澀,卻帶著股執拗的勁。
狐妖看著那隻陶碗,突然想起什麼,從懷裡掏出個小小的木盒。盒子裡裝著半塊野莓酒曲,曲塊上還留著個淺淺的牙印。“這是阿月小時候咬過的,”她笑著說,尾巴尖的毛都透著暖意,“她說‘酒曲得帶著點人氣才會發酵’,當時我還笑她胡說……現在才知道,她是對的。”
她把酒曲放在火焰邊,酒曲立刻散出甜甜的香氣,那香氣與窯火的煙火氣混在一起,竟讓周圍的火焰又高了半尺。祖窯的煙囪裡,終於冒出了第一縷帶著溫度的青煙,青煙在半空凝成個陶輪形狀的符號,與淵燼核心的共鳴印記呼應著亮了起來。
離開前,守窯人贈了他們一捧“餘燼土”,說這土記著無數守藝人的溫度,遇到快熄滅的火種時,撒一點就能讓它重新燃起來。洛塵把土包進星圖裡,星圖上的坐標突然變得清晰,每個坐標旁都多了個小小的人影,像是在朝著下一個目標招手。
戰機駛離傳承窯時,舷窗外的暗紅漸漸被一片翠綠取代。守書人的聲音裡帶著煙火氣的暖:“下一站,該去‘記憶林’了——那裡的樹,最近總在掉葉子,連年輪都快記不清自己的年紀了。”
窗外,那縷青煙化作條細細的火線,順著戰機的軌跡延伸,像在給下一段旅程,提前點起了一盞帶著溫度的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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